我依言走到一旁,那裡空無一物,但我心念微動,一道由精純陰氣與魂力凝聚而成的蒲團便自然形成。我盤膝坐下,安靜等待。既然老君讓我等,那我便等。
在這位麵前,擺大帝的架子毫無意義,反而顯得淺薄。
時間在這片混沌空間中失去了標度。或許過去了幾個時辰,或許隻是一瞬。我隻能看著老君以種種玄妙莫測的手段,時而引動兜率宮深處丹爐的爐火,時而憑空勾勒出蘊含大道至理的符文,一點點消磨、剝離著普化體內的虛空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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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地上的普化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眼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渙散和迷茫,隨即被巨大的痛苦和虛弱占據。
老君見狀,並未停手,隻是對著虛空某處一抓,一枚龍眼大小、散發著氤氳紫氣與濃鬱藥香的丹丸便憑空出現,飛入普化口中。
丹丸入腹,普化臉上瞬間湧起一股潮紅,周身仙力波動明顯強了一絲,那糾纏的黑氣也似乎被暫時壓製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老君才似乎稍稍空閒下來。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古樸的拂塵,對著我麵前輕輕一揮。
無聲無息間,一張低矮的茶幾和一壺冒著嫋嫋熱氣的清茶出現在我麵前。茶幾古樸,茶壺普通,茶水清澈見底,散發著淡淡的、令人心神寧靜的清香。
“大帝久候,清茶一盞,聊以解乏。”老君的聲音依舊平和。
“多謝老君。”
我也沒有客氣。對自己如今的實力和位格,我有足夠的自信,不擔心這茶水裡會有什麼陰損手段。更何況,以老君的身份地位,也不屑於此。
我拿起茶壺,也懶得用茶杯,直接對著壺嘴飲了一口。
茶水入口溫潤,並無想象中靈氣爆棚的感覺,反而如同山間清泉,帶著一絲淡淡的甘甜和寧靜之意,流入腹中,竟讓連日奔波、連番戰鬥帶來的些微精神疲憊都舒緩了不少。確實隻是品質極佳的仙茶,並無特殊。
放下茶壺,我的目光轉向地上氣息依舊微弱,但至少恢複了些許意識的普化天尊,嘴角勾起一抹略帶戲謔的弧度:
“普化,好久不見。你怎麼……這麼拉了?”
我的聲音在安靜的混沌空間中顯得格外清晰,“記得之前幾次在人間,你可是威風得很,口口聲聲要弄死我,那股子勁頭哪去了?”
普化聞言,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我,蒼白的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想要反駁,卻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欠缺,隻能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憋屈和憤懣。
我仿佛沒看到他的眼神,繼續慢悠悠地說道:“對了,還有件事你得記著。你在人間,把我那心理谘詢室給弄塌了。雖然那地方不值幾個錢,但好歹是朕的產業,一磚一瓦都凝聚著朕的心血。這筆賬,你得賠。”
“你……!”
普化氣得胸口起伏,牽動了傷勢,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險些背過氣去,隻能對著我直翻白眼,差點沒把剛吞下去的仙丹給咳出來。
“嗬嗬……”
一旁的太上老君發出一聲輕緩的笑聲,打斷了這略帶滑稽的對峙,“大帝,你就莫要說這些風涼話了。普化此番傷勢極重,能撿回一條性命已屬不易。如今三界正值多事之秋,多一位抗衡虛空的力量,總是好的。你們之間的些許恩怨,不妨暫且擱置,容後再說,如何?”
老君開口,麵子自然是要給的。
我收斂了玩笑的神色,對著老君拱手道:“既然老君都開口了,那此次我便不與他計較了。”
我神色一正,目光灼灼地看向老君,問出了此行的核心目的:“老君,您乃是天庭柱石,道門祖師,見識廣博,洞悉天道。晚輩此番冒昧前來,就是想請您老人家給句準話,這虛空,究竟是何來曆?如今三界麵臨的危機,到底……有多大?”
太上老君並未直接回答,他輕輕揮動拂塵,一個與我身下一模一樣的蒲團出現在他對麵,他緩緩坐下,與我對視。
“大帝所問,關乎三界根本。”
老君緩緩開口,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分量,“不過,在談論此事之前,老道倒是想先請教大帝幾個問題,不知大帝可否為老道解惑?”
我微微一愣,沒想到老君會反過來問我,但隨即點頭:“老君請問,晚輩知無不言。”
老君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我的肉身,直視我的神魂本源,他緩緩問道:“大帝崛起於微末,不過短短數年光景,便已登臨天君之位,執掌幽冥,與天庭、西天並列。此等進境,亙古罕見。老道觀大帝根基,雖有人間氣運、幽冥帝氣、共工遺澤、昆侖本源等諸多機緣加持,但這些,似乎並不足以支撐大帝在如此短時間內,有如此……脫胎換骨般的改變。”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不經意地掃過我的身體某處,語氣帶著一絲探究:“光是人間與冥界的機緣,是不夠的。大帝……可是另有一番,不為人知的造化?”
我的心猛地一跳。是在指楊戩助我成就天君之事嗎?此事牽扯楊戩與天庭的複雜關係,更是我自身最大的秘密之一,該不該說?說了之後,老君又會是何態度?
我的沉默,顯然在老君的預料之中。他臉上並無不悅,反而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那笑容高深莫測。
“大帝有顧慮,老道明白。”
他輕輕拂動拂塵,混沌空間微微蕩漾,“不過,老道雖老眼昏花,卻也看得出,大帝體內,除卻諸般力量交融的勃勃生機之外,尚有一道……頗為隱晦,卻與大帝本源緊密相連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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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大驚,幾乎要脫口而出!楊戩種下的“縛神印”!竟然真的被他一眼看穿?!
“老君……您是如何……”我忍不住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
太上老君卻隻是含笑搖頭,並未解答我的疑問,反而將話題引向了更宏大的層麵:“如何看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帝覺得,如今這三界,在你眼中,是何等模樣?”
話題轉得有些快,但我還是順著他的問題思考了一下,結合自身的經曆,沉聲道:“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神佛視凡俗為芻狗,天庭西天為一己之私可犧牲億萬生靈。便是地府內部,亦少不了爭鬥傾軋。說到底,不過是力量為尊,強者製定規則,弱者……要麼服從,要麼毀滅。”
這是我最直觀、最深刻的感受。
老君聞言,既不讚同,也不反對,隻是平靜地反問:“那麼,在大帝看來,這‘弱肉強食’,是對,是錯?”
我幾乎要脫口而出“當然是錯”,但話到嘴邊,卻又卡住了。
對?錯?
我站在“弱肉”的立場上,自然是深受其害,覺得這是世間最大的不公。父母被“人格替換”,摯友慘死,自身被迫一步步走上反抗之路,皆源於此。這當然是錯的!
但……若我站在“強食”的立場上呢?若我是玉帝,是佛祖,為了維持所謂的“三界秩序”,為了應對“虛空危機”,犧牲一部分“無關緊要”的凡人,似乎……又成了某種“必要之惡”?甚至,當我成為幽冥大帝,為了穩定地府,應對虛空,不也同樣推行了高壓政策,默許了犧牲嗎?
我發現自己無法給出一個絕對公正的答案。
我的立場,我的經曆,決定了我的視角必然是偏頗的。
我認為的“錯”,是建立在自身和同類被侵害的基礎上;而我若強大到一定程度,是否也會不知不覺間,成為那“強食”的一員,並為自己找到看似合理的借口?
看到我臉上的掙紮和沉默,太上老君悠悠道:“天道運行,有其規律。陰陽相生,強弱相繼。猛虎食羊,是錯?羊啃青草,是對?站在羊的立場,猛虎自然是惡;站在草的立場,羊亦是掠奪者。”
“這並非是為不公辯護,而是闡述一種現象。‘弱肉強食’本身,或許並無絕對的對錯,它隻是某種狀態下,力量失衡的一種自然呈現。”
老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萬古時空,“關鍵在於,執掌力量者,以何種‘心’去運用這力量,去製定和維護何種‘秩序’。”
“玉帝、佛祖,乃至大帝你,皆擁有力量。但你們所求的‘秩序’,所行的‘道’,卻各不相同。這才是分歧的根源,而非簡單的強弱之分。”
我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老君的話,如同暮鼓晨鐘,敲打在我一直以來的認知上。我長久中將天庭、西天視為純粹的惡,將自己置於反抗者的正義位置。但老君卻指出,問題的核心或許不在於“強弱”本身,而在於強者以何種理念去構建世界。
我之前的認知,似乎確實有些簡單和偏激了。我無法站在一個絕對超然的立場上去評判“弱肉強食”本身的對錯,因為我本身就深陷其中,既是受害者,也在逐漸成為掌控者。
這場突如其來的“辯經”,我發現自己輸了。不是輸在口才,而是輸在認知的深度和立場的局限性上。我無法給出一個讓自己信服、也讓老君認可的,關於三界秩序本質的終極答案。
看著我若有所思、眉頭緊鎖的樣子,太上老君微微一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端起了麵前不知何時也出現的一杯清茶,輕輕啜飲起來,仿佛剛才那番觸及根本的對話,隻是隨口閒談。
混沌空間內,再次恢複了寂靜,隻有一旁普化天尊偶爾因傷勢傳來的微弱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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