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怎麼回事?
誰也說不清這到底算怎麼回事。
命運的荒誕與殘酷,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儘致。
我們仿佛成了棋盤上不由自主的棋子,而下棋的人,卻有著一個看似“崇高”卻手段令人發指的目標。反抗他,可能阻礙拯救三界的希望;順從他,則意味著自我意誌的徹底湮滅,成為實驗台上隨時可能被犧牲的樣本。
這種兩難的境地,讓人感到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無力與窒息。
討論已經無法再深入下去了。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歸墟”與“虛空”那龐大而模糊的關聯,以及楊戩那深不可測的最終意圖。再分析下去,也隻是在思維的迷宮裡原地打轉,徒增煩悶。
院子裡陷入了長久的、令人難堪的沉默。
香煙成了唯一的慰藉,也是麻痹神經的工具。
我和齊天、黑疫使,幾乎是一根接一根地抽著,小小的石桌上,那個粗陶煙灰缸裡已經堆滿了煙蒂,像一座小小的、灰白色的墳塋。
濃烈的煙霧在昏黃的燈光下糾纏、升騰,幾乎化不開,嗆得蘇雅止不住地低聲咳嗽,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著,但她依舊沒有離開,隻是用手帕輕輕掩住口鼻,擔憂的目光在我們三個男人身上來回逡巡。
她的目光,大部分時間都落在齊天身上。
齊天自從說完那句話後,就再次陷入了那種令人不安的沉默。
他不再撓頭,不再砸桌子,隻是低著頭,一口接一口地、近乎凶狠地抽著煙。那猩紅的火點在他指間迅速縮短,明滅不定,映照著他低垂的眼瞼和緊抿的嘴唇。
他周身散發出的不再是暴怒的氣息,而是一種深沉的、仿佛與整個世界割裂開來的孤寂與迷茫。
我們都知道他在想什麼,或者說,在承受什麼。
存在的意義被顛覆,千餘年的仇恨指向了錯誤的目標,自身甚至可能隻是一個由武器碎片和殘留執念構築的“複製品”……這種從根源上的否定,對於齊天這樣心高氣傲、桀驁不馴的存在來說,其殺傷力遠比任何物理上的傷害都要巨大和殘酷。
我們想安慰他,可話到了嘴邊,卻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猴哥……”蘇雅試探性地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
齊天沒有回應,甚至連抽煙的動作都沒有停頓一下,仿佛根本沒有聽見。
黑疫使歎了口氣,衝蘇雅微微搖了搖頭,示意她暫時不要打擾。
有些坎,隻能自己邁過去,外人再多的話語,此刻都可能變成刺耳的噪音。
時間在沉默和煙霧中一點點流逝。夜更深了,連風似乎都停了,小院裡靜得可怕,隻有煙草燃燒時細微的“嘶嘶”聲,以及我們沉重的呼吸。
最終,黑疫使將最後一個煙頭用力摁滅在早已滿溢的煙灰缸裡,發出“嗞”的一聲輕響。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行了,再抽下去,這院子就沒法待人了。天塌下來也得喘口氣,光坐著想到天亮也沒用。都回屋歇會兒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他這話說得有氣無力,顯然自己也明白,“明天”並不會帶來什麼轉機,隻是給這令人絕望的僵局按下一個暫時的暫停鍵。
我看了看依舊雕塑般坐著的齊天,又看了看滿臉憂色的蘇雅,心裡像是塞了一團濕透的棉花,悶得發慌。我知道黑疫使說得對,繼續耗下去毫無意義。
“走吧,蘇雅。”我站起身,感覺雙腿有些發麻,輕輕攬住蘇雅的肩膀,“讓猴哥自己靜一靜。”
蘇雅擔憂地看了齊天最後一眼,順從地靠在我身邊,和我一起默默走向我們的房間。黑疫使也拍了拍屁股,一言不發地走向他自己的房間。
沒有人再去試圖安慰齊天。
不是不關心,而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那種彌漫在他周圍的、厚重的悲傷與自我懷疑,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我們所有人都隔絕在外。
回到房間,我和蘇雅都毫無睡意。簡單洗漱後躺下,黑暗中,我們都能感受到對方緊繃的神經和沉重的呼吸。
“安如,猴哥他……不會有事吧?”
蘇雅側過身,在黑暗中輕聲問我,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恐懼。
我伸手將她摟緊,感受著她微微發抖的身體,想給她一些安慰,卻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同樣乾澀:“彆擔心,猴哥……他沒那麼脆弱。他隻是需要時間……需要自己想通。”
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齊天的“想通”,往往會伴隨著石破天驚的行動,而這一次,他麵對的打擊是前所未有的。
“可是……”蘇雅還想說什麼,卻被我輕輕拍了拍後背。
“睡吧,彆想了。”我低聲說,更像是在對自己說。
房間裡再次陷入寂靜。但我能感覺到,蘇雅並沒有睡著,她的呼吸依舊紊亂。
而我,更是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黑暗輪廓,腦海裡反複回響著今晚的一切——牛魔王的爆料、關於歸墟與虛空的駭人猜測、齊天那絕望的質問……以及他此刻死寂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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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的煩悶非但沒有因為躺下而緩解,反而像野草一樣瘋狂滋長,幾乎要撐破我的胸膛。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更久。我實在躺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安如?”蘇雅立刻察覺了,也跟著坐起身,聲音帶著睡意和擔憂,“你要乾嘛去?”
我俯身,替她將掀開的被子仔細掖好,動作儘量放輕:“心裡悶得慌,像堵了塊石頭。我出去透透氣,順便……去找大師聊聊。你繼續睡,彆擔心。”
蘇雅在黑暗中凝視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什麼。片刻後,她輕輕點了點頭,柔聲道:“嗯,那……彆聊太晚,早點回來。”
“好。”我應了一聲,在她額頭輕輕一吻,然後披上外衣,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院子裡的空氣帶著夜露的微涼,驅散了一些屋內的憋悶。那濃重的煙味還未完全散去,提示著不久前這裡經曆了一場怎樣沉重的談話。我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走向黑疫使居住的東廂房。
他的房間窗戶漆黑,似乎已經睡下。但我剛走到門口,正準備抬手敲門,那扇木門卻“吱呀”一聲,從裡麵被輕輕拉開了。
黑疫使站在門內,身上還是傍晚時那身衣服,連外套都沒脫。他臉上沒有絲毫睡意,隻有一種深沉的疲憊和凝重。
看到我站在門外,他似乎並不意外,隻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這麼大的事情,誰睡得著?”
我看著他同樣布滿血絲的眼睛,咧了咧嘴,笑容也帶著苦澀:“就知道你沒睡。進去聊聊?”
他側身讓開:“進來吧。”
房間裡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上放著一個粗陶茶杯,裡麵還有半杯冷掉的茶。空氣中同樣彌漫著一股散不去的煙味。
黑疫使隨手關上門,從煙盒裡抖出兩根煙,扔給我一根,自己叼上一根。指尖枯寂之火一閃,先後將我們兩人的煙點燃。
橘黃色的火光照亮了他眉宇間深鎖的愁緒。
我們都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抽著煙,任由辛辣的煙霧灌入肺葉,再緩緩吐出,仿佛這樣就能將胸中的塊壘一並帶出些許。
最終還是黑疫使先開了口,他吐出一口濃煙,聲音低沉:“現在……大聖很不好。”
我點了點頭,重重地吸了一口煙:“我知道。”
“蘇丫頭也不知道怎麼辦吧?”
“嗯。”
“我也不知道。”
黑疫使很乾脆地承認,他抬起頭,目光透過煙霧,似乎看向了院子的方向,看向了齊天房間所在的位置,眼神複雜,“所以……我決定,支持大聖的任何處理方式。”
我夾著煙的手指一頓,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支持?什麼意思?什麼叫……任何處理方式?”
黑疫使沒有立刻回答,隻是又深深吸了一口煙,直到煙灰燃成長長的一截,才緩緩說道:“他做的任何決定,我都支持。”
任何決定?
我腦子裡先是茫然,隨即,一個極其不好的預感如同冰錐般驟然刺入我的腦海!
支持任何決定?在這種時候,齊天能做出什麼決定?!他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性子,在得知了如此顛覆性的真相,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痛苦和屈辱之後,他還能做出什麼“決定”?!
我的眼睛瞬間瞪大,渾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衝上了頭頂!
“猴哥他……!”我失聲驚呼,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身體已經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
“砰!”
我甚至來不及轉身,直接撞開了黑疫使並未鎖死的房門,身體化作一道模糊的虛影,如同離弦之箭般射向院子對麵齊天居住的房間!
心中那不好的預感如同毒蛇般齧噬著我的心臟!快!再快一點!
“吱呀——”
我猛地推開齊天的房門,力道之大,讓門板撞在牆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房間裡,空空如也。
床鋪整齊,根本沒有躺過的痕跡。桌上那盞油燈冷冰冰地立著。空氣中,隻剩下極其微弱、正在飛速消散的、屬於齊天的暴烈氣息。
他走了。
他真的走了!
我猛地回頭,看向慢悠悠踱步出來的黑疫使。他站在屋簷下的陰影裡,指尖的煙頭明明滅滅,臉上的表情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那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卻隔空傳遞了過來。
“大師!猴哥去哪裡了?!他是不是去找楊戩了?!”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焦急和恐懼而微微變形。
黑疫使沒有直接回答,他隻是略帶悲傷地笑了笑,那笑容裡充滿了無奈和一種近乎殘酷的理解:“你知道大聖的氣性……小子,那可是為了心中一口不平氣,為了那份天生的桀驁與自由,寧願自爆元神,也絕不低頭的齊天大聖啊……”
他的聲音飄忽而沉重:“你覺得,光憑我們幾個不痛不癢的關心,不鹹不淡的勸告,就能勸得住他?就能撫平他此刻心中萬分之一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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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夜空,看到了那個決絕而去的背影:“沒有人……沒有人能夠真正對他此刻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任何言語的安慰,都隻會讓他更加難受,更像是一種憐憫和束縛。”
“既然如此……”黑疫使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後的蒼涼,“何不讓大聖……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最後,隻如煙花一般,隻有刹那的絢麗……至少,也不墮他……齊天大聖的風采。”
“風采?!狗屁的風采!”
我聽得頭暈目眩,眼前陣陣發黑,焦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這樣去找楊戩,是完全打不贏的!跟送死有什麼區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送死啊!”
黑疫使沉默了片刻,直到煙頭燒到指尖,他才恍若未覺般地鬆開,任由其墜落。他抬起眼,看向我,那眼神裡是一種讓我心頭發冷的平靜:“終究要死的。小子,你是準備讓他憋屈的死,還是讓他……風光的死?”
我猛地一懵,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什麼……什麼叫終究要死?!你什麼意思?!”
黑疫使卻不再說話了。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包含了太多我無法立刻理解的情緒——悲痛、決絕、還有一種深深的無力。他搖了搖頭,不再看我,轉身,步履有些蹣跚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輕關上了門。
他最後那句話,像魔咒一樣在我腦海中瘋狂回蕩。
終究要死?
什麼意思?!
為什麼終究要死?!
我僵在原地,渾身冰涼,大腦一片混亂。但此刻,救回齊天的念頭壓倒了一切!
“我不會讓任何人死!”
我猛地對著黑疫使緊閉的房門,也是對著這沉沉的夜空,嘶聲吼道,雙目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布滿血絲,“你不會死!蘇雅也不會死!猴哥也不會死!你們是我的家人!我絕不會讓自己的家人死!!”
我的吼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安如!發生什麼事了?!”
蘇雅被我的喊聲驚醒,匆匆披上外衣跑出房間,看到我狀若瘋狂的樣子,嚇得臉色煞白。
“猴哥跑了!他一個人跑去找楊戩報仇了!”我一把抓住蘇雅的肩膀,語速飛快,聲音因為焦急而顫抖,“我必須去把他帶回來!你現在就家裡待著,哪裡也彆去!”
蘇雅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懵了,眼淚瞬間湧了上來:“去找楊戩?!這……這怎麼行!他……”
就在這時,黑疫使房間的門再次打開。他走了出來,他臉上的悲傷似乎收斂了一些,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更加通紅,顯然剛才在房間裡情緒劇烈波動過。他此刻強裝鎮定,對著我厲聲道:“李安如!你冷靜點!你難道忘了楊戩給你種的‘縛神印’了嗎?!你去,跟送死有什麼區彆?!你根本就是在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