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坐。”鬼渡簡單客套了一句。
說是隨意,屋內陳設極其簡單,一張床,一張桌,一個供台。
供台上,是靈位。
屋內光線昏暗,具體的字他看不太清,但顯然是東淮字。
“你隻有一盞茶時。”鬼渡語調悠悠,“且我不想說的,不會說。”
陸蘭霖坐下,直言:“六十年前,千翠嶺那場戰火,與你有什麼關係?”
鬼渡神色微微一滯。
意料之中,亦是意料之外的問題。
“沒想到你第一句,是問這個,”他唇角淺揚,“也沒想到這輩子,我還能有機會再提千翠嶺——在我回答你前,你先告訴我,東淮那邊是什麼說法?”
倒也不是什麼秘事,陸蘭霖道:“當年北域蠻子一路南下,由於叛徒出賣,敵軍勢如破竹。千翠嶺易守難攻,敵軍在那裡盤桓許久。但最終還是因千翠嶺郡守貪生怕死,打開城門,任敵燒殺搶掠。”
“貪生……怕死……”鬼渡低聲喃喃,“好一個……貪生……怕死……”
陸蘭霖沉目:“老先生?”
鬼渡搖搖頭。
“千翠嶺當時是極好的地方,雖然算是東淮邊界,可風景靈秀,天下間,無數人慕名前往……
其中,自然有南地人、西疆人……
當年戰事起得突然,許多人想走都沒有走掉,全被困於千翠嶺中。其實千翠嶺物產豐饒,即使兩三月無支援,所有百姓亦能度日。隻是可惡的北域蠻子竟拿孩子做威脅!”
鬼渡永遠記得那夜。
大雨滂沱,彌漫的雨霧夾雜著血的腥氣,他回老家探親的妻子和一雙兒女被叛徒擒在城外。白晃晃的刀架在他們脖子上,敵軍放肆地笑:“你若再不開城門,老子便讓你看著你老婆被我們怎麼玩弄!”
他站在城牆上,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隨行身側的士兵滿臉不忍。
“大人,要不打開城門吧,我們能戰!”
能戰嗎?
能!
能贏嗎?
不能!
敵方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而他們,是手裡拿著木棍、犁耙、鋤頭的百姓!
眼眶濕潤,看著相濡以沫十年的妻子,他堅定而憤怒地向身畔伸出手:“箭!”
與其被辱,不如直接身死!
“大人!”
“箭拿來!”
那士兵猶豫不決,而他已經下定決心,從士兵背上的箭筒裡拿出箭矢,搭弓,挽弦,眨眼間,箭鏃已沒入妻子的心口。
搖搖欲墜地飄晃,像年少時,他們一起救起的那隻蝴蝶。
敵軍首領顯然被激怒,當即舉手下令,一雙兒女連一個字都沒有發出,就被割斷了喉嚨。
雨,下得更大了。
濃鬱的血腥飄蕩於整個城牆,他悲痛萬分,卻仍然屹立不倒。
隻要他在,這千翠嶺,彆想破!
可是……
可是他萬萬沒有料到,敵軍竟卑鄙至此!
他們竟活捉了數十個兒童,東淮的、南地的、西疆的……
“若再不打開城門,紀言禮,你就是全天下的罪人!南地、西疆、北域,一齊攻打東淮,看你一個小小郡守,是否招架得住!”
最終,城門還是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