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扭曲的呻吟聲在昏暗的掩體裡格外刺耳。林默整個人幾乎鑽進了那個由廢棄油桶、生鏽管道和幾塊歪斜太陽能板強行拚湊起來的淨水器內部。汗珠順著他緊繃的下頜線滑落,砸在沾滿油汙和不明褐色鏽跡的鐵皮上,“滋”地一聲,瞬間被高溫蒸發成一小團白氣。空氣裡彌漫著鐵鏽、臭氧和某種東西持續過載的焦糊味,濃得化不開。
“老鐵,讀數!”他吼了一聲,聲音在狹小的金屬腔體裡撞出沉悶的回響,帶著一種被逼到牆角的沙啞。手裡那把自製的、焊接著各種怪異接口的多功能扳手,正死死卡住一根劇烈震顫的粗大壓力管。管子每一次痙攣般的跳動,都讓整個淨水器骨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滋啦…”一陣尖銳的電流雜音響起,接著是帶著嚴重失真、如同破鑼的電子合成音,毫無波瀾地從固定在淨水器外殼上的一個巴掌大、屏幕布滿蛛網裂紋的方形盒子裡傳出:“主體結構應力峰值…突破安全閾值178…核心冷凝管溫度…92攝氏度,持續攀升中…壓力閥密封圈失效概率…計算中…計算結果:99.7。結論:該設備正處於…優雅自毀的…前奏曲階段。”
“優雅個屁!”林默猛地一擰扳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說人話!還能撐多久取水?”
“根據應力疲勞模型…及當前過載參數…”破鑼ai老鐵慢悠悠地,每個字都像在生鏽的齒輪上艱難碾過,“優雅解體…倒計時…約8分43秒…誤差範圍…正負15秒。建議操作員…保持安全距離…並提前撰寫…遺囑…格式推薦…簡潔版。”
林默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扳手狠狠砸在旁邊的鐵架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閉上你的烏鴉嘴!老子修好它之前,誰也彆想死!尤其是你!”他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破盒子,“給我盯緊冷凝劑壓力!再敢報喪,下次洗澡水就用你的主板燒!”
他不再理會老鐵的“概率學死亡預告”,整個人再次埋進機器的內臟裡。眼睛死死盯著那根瘋狂跳動的壓力管,耳朵捕捉著每一個異常的摩擦和震動。汗水流進眼角,刺得生疼,他用力眨掉。扳手、鉗子、焊槍、一小截不知從哪個倒黴飛行器上拆下來的耐高溫陶瓷管…手邊能找到的所有破爛工具,此刻都成了他延長整個營地生命線的武器。指尖在滾燙的金屬和粗糙的絕緣線上快速移動,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精準。他在和這台隨時可能爆炸的破爛機器搏鬥,更是在和廢土本身搏鬥——搏鬥它無時無刻不在試圖奪走每一滴乾淨的水,每一口能呼吸的空氣,每一條勉強還能稱之為“活著”的生命。每一次成功的維修,都是對這片死亡之地一次微不足道、卻又倔強無比的豎中指。
時間在焦糊味和金屬的呻吟中一分一秒流逝。老鐵那破鑼嗓子偶爾會蹦出幾個更令人血壓飆升的讀數,都被林默用更臟的咒罵頂了回去。就在他感覺那根該死的壓力管下一秒就要像炮彈一樣炸開,連帶著把他和這堆廢鐵一起送上天時,他猛地將最後一段耐高溫陶瓷管懟進了泄漏點,同時用儘全身力氣旋緊了那個特製的巨大螺帽。
“嘎吱——”
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強行屈服的聲音。
淨水器內部那令人心悸的劇烈震顫,奇跡般地、一點一點地平息了下去。隻剩下低沉的嗡鳴,雖然依舊帶著病態的虛弱,但至少不再是瀕死的咆哮。渾濁的汙水被泵入,經過層層過濾和冷凝,終於,一滴、兩滴…略顯渾濁但不再泛著詭異綠光的水珠,艱難地滴落在下方接水的塑料桶裡。
“嘀嗒…嘀嗒…”
這聲音,在死寂的掩體裡,比任何交響樂都更動聽。它意味著,至少今天,營地裡的幾十張嘴,還能喝上水。還能活下去。
林默像被抽掉了骨頭,整個人順著冰冷的鐵皮外殼滑坐到地上,背靠著還在發燙的機器,大口喘著粗氣。汗水和油汙在他臉上糊成一幅抽象畫。他抬起手臂,用同樣臟汙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臉,扯出一個疲憊到極點、卻帶著點狠勁的笑容:“看見沒?老鐵!99.7?老子就是那0.3!”
老鐵的屏幕艱難地閃爍了幾下,似乎在進行複雜的邏輯運算,最終,破鑼音響起:“…邏輯悖論…檢測到操作員存在嚴重…幸存者偏差。設備暫時…脫離自毀序列…但整體狀態評估…依舊為…高危易爆品。另外…”它停頓了一下,像是在加載一個更沉重的話題,“營地總儲水量…經再次校準…僅剩5.3噸。按最低生存配額計算…支撐時間…修正為11天4小時…17分。”
剛剛升起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勝利感,瞬間被這冰冷的數字碾得粉碎。11天。沉甸甸的兩個字,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燙在林默的心上。他靠著淨水器冰冷的鐵殼,那點微不足道的涼意根本驅不散心底瞬間湧上的刺骨寒意。11天之後呢?喝自己的血?還是去舔那些岩壁上滲出的、帶著致命輻射的鹹腥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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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廢土的空氣沉重地壓在肺葉上。就在這時——
“嗚——嗚——嗚——”
淒厲刺耳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撕裂了掩體裡短暫的、沉重的寂靜!不是老鐵那種慢悠悠的“概率警告”,而是最高級彆的入侵警報!尖銳、急促、帶著一種要把人耳膜刺穿的瘋狂,瞬間引爆了所有人的神經!
“敵襲!剃刀鼠!西麵缺口!數量…好多!”一個驚恐到變調的聲音通過掩體內部簡陋的通訊線路炸響,是負責了望的瘸腿老王。
“操!”林默像被高壓電擊中,瞬間從地上彈了起來,所有的疲憊被瞬間飆升的腎上腺素燒得一乾二淨。剃刀鼠!那群長著剃刀般鋒利門齒、指甲能在混凝土上刮出火星、成群結隊出現時連裝甲車都能啃成廢鐵的畜生!
“老鐵!啟動‘搖籃曲’!最高功率!把那些該死的耗子引開!”他一邊吼著,一邊像獵豹一樣衝向掩體角落堆放的武器架。那裡沒有精良的槍械,隻有幾把磨得鋒利的鋼筋長矛,幾麵用厚重車門改裝的簡陋盾牌,還有幾個看起來像超大號擴音喇叭、焊接著複雜線路和廢舊電池組的粗糙裝置。
“搖籃曲”計劃執行…啟動高頻定向聲波發射器…目標區域鎖定西側缺口…”老鐵的破鑼音在刺耳的警報背景中響起,居然帶上了一絲罕見的“正經”感,雖然內容依舊欠揍,“警告:設備電池組老化…滿功率運行時間…預計…7分12秒…之後將…永久性失聲。”
“7分鐘?夠了!”林默抄起一麵沉重的車門盾牌,那粗糙焊接的邊緣磨得他手心發痛。另一隻手抓起一把頂端被磨成三棱錐的鋼筋長矛,冰冷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稍微壓下了心頭那股嗜血的燥熱。他抓起一個“大喇叭”,猛地拉開沉重的掩體鐵門。
門外,廢土的夜風帶著沙礫和濃重的血腥味,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慘白的應急燈光在狂舞的沙塵中切割出明暗不定的區域,勾勒出地獄般的景象。
營地西側那道由報廢汽車和混凝土碎塊壘成的簡易圍牆,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蟻穴。無數隻體型堪比大型犬、覆蓋著肮臟硬毛的剃刀鼠,正瘋狂地向上攀爬、撕咬!它們那剃刀般的巨大門齒啃噬著金屬和混凝土,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嘎吱、哢嚓”聲,火星在夜色裡不斷迸濺。圍牆上方,負責守衛的幾個人影在瘋狂晃動,怒吼聲、慘叫聲、重物砸落的悶響混雜在一起。一個守衛被幾隻同時躍起的剃刀鼠拖下了圍牆,瞬間就被淹沒在翻滾的鼠潮中,隻有幾聲短促到令人心碎的慘叫傳出。
“林頭兒!頂不住了!太多了!”圍牆上,大胡子老張滿臉是血,一邊用一根粗大的撬棍狠狠砸扁一隻剛冒頭的鼠頭,一邊聲嘶力竭地朝林默這邊吼。腥臭的血液和腦漿濺了他一身。
“堅持住!‘搖籃曲’來了!”林默的聲音在混亂的噪音中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絲金屬的冷硬。他猛地將手中那個沉重的“大喇叭”——聲波發射器,用力杵在地上,對準了鼠潮最洶湧的圍牆缺口方向。布滿劃痕的金屬喇叭口,在應急燈下反射著不祥的微光。
“老鐵!就是現在!給它們唱個夠!”林默對著通訊器吼道,同時身體緊繃,做好了應對衝擊的準備。
“滋——嗡!!!”
一股無形的、卻蘊含著狂暴力量的低頻音浪,猛地從喇叭口噴薄而出!那聲音低沉到極致,超出了人耳能清晰捕捉的範圍,更像是一種直接作用在內臟和骨骼上的沉重壓力波!空氣瞬間變得粘稠、扭曲,地麵上的細小砂礫像通了電一樣瘋狂跳動!
效果立竿見影!
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圍牆下方最密集的鼠群猛地一滯!那些正瘋狂啃噬、攀爬的剃刀鼠,動作瞬間變得僵硬、混亂。它們尖銳的嘶叫變成了驚恐的哀鳴,互相撞擊、踩踏。一些體型較小的剃刀鼠甚至口鼻噴血,抽搐著倒下。原本如同黑色潮水般湧向缺口的勢頭,被硬生生遏製、攪亂!
“好樣的!乾死它們!”圍牆上的守衛壓力驟減,士氣大振,怒吼著將長矛和重物狠狠砸向混亂的鼠群。
“缺口!堵住缺口!”林默一邊吼著指揮,一邊舉起沉重的車門盾牌,像一頭發狂的公牛,朝著那個被啃噬得搖搖欲墜的圍牆豁口猛衝過去!他必須利用這寶貴的混亂期,把缺口堵死!手中的鋼筋長矛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隨時準備刺出致命一擊。
戰鬥瞬間進入白熱化。混亂的鼠群在聲波的乾擾下失去了統一的衝擊方向,守衛們則抓住這喘息之機,拚命加固圍牆,長矛和重物雨點般落下,將一隻隻暈頭轉向的剃刀鼠砸爛刺穿。腥臭的血液和破碎的內臟在應急燈慘白的光線下四處飛濺,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鐵鏽與死亡混合的氣息。
林默頂著盾牌衝到缺口下方,這裡成了血腥的絞肉機中心。幾隻體型格外碩大、似乎對聲波有些抵抗力的剃刀鼠,紅著眼睛,甩開混亂的同類,朝著這個送上門的“肉塊”猛撲過來!它們剃刀般的門齒在黑暗中劃出森冷的白光,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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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畜生!”林默瞳孔收縮,腎上腺素在血管裡奔湧咆哮。他沒有後退半步,反而將沉重的車門盾牌迎著最先撲到的巨鼠狠狠撞了過去!
“砰!”一聲沉悶的巨響。盾牌劇烈震顫,林默手臂發麻,腳下硬是被撞得向後滑了半步。那頭巨鼠被撞得翻滾出去,發出一聲痛嚎。但另外兩隻已經趁機從側翼包抄,鋒利的爪子直掏他的肋下!
千鈞一發!林默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擰轉,幾乎是貼著那能撕開鋼板的利爪擦過,冰冷的爪風刮得他臉頰生疼。同時,他手中的鋼筋長矛如同毒蛇吐信,借著擰身的力量,從一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猛地向上斜刺!
“噗嗤!”精準,狠辣!鋼筋矛尖帶著他全身的力量和擰轉的慣性,瞬間貫穿了側翼一隻剃刀鼠相對柔軟的脖頸下方!溫熱的、帶著腥臊味的獸血狂噴而出,濺了林默滿頭滿臉!那巨鼠發出一聲短促的哀鳴,抽搐著倒下。
另一隻剃刀鼠的攻擊緊隨而至!林默甚至來不及拔出卡在獸屍裡的長矛!他果斷棄矛,身體猛地向側麵撲倒,同時用儘全力將沉重的車門盾牌朝撲來的黑影掄了過去!
“哐!”盾牌邊緣狠狠砸在剃刀鼠的側臉,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那巨鼠被打得橫飛出去,撞在旁邊的混凝土塊上,掙紮著一時爬不起來。
“林頭兒!接著!”圍牆上一個守衛眼疾手快,將一根備用的長矛奮力擲下。
林默就地一滾,躲開一隻撲向他後背的普通剃刀鼠,順手抄起落下的長矛,反手一刺,將那倒黴的家夥釘在地上。他背靠著粗糙冰冷的混凝土塊,劇烈喘息,汗水混著血水從額頭流下,模糊了視線。手中的長矛和盾牌成了他在這片血肉漩渦中僅有的依靠。每一次揮盾撞擊,都震得他虎口開裂;每一次長矛刺出,都帶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決絕。腎上腺素在燃燒,肌肉在尖叫,世界仿佛縮小成眼前不斷撲來的猙獰鼠頭和利爪。他不知道自己刺穿了多少,撞開了多少,隻知道倒下,或者讓它們倒下。
“嗡……”聲波發射器的低沉嗡鳴聲如同催命的倒計時,在血腥的戰場背景中頑固地堅持著。每一秒,都是老鐵用“永久性失聲”換來的寶貴時間。
“林默!聲波發射器…功率輸出…正在…急劇衰減!”老鐵那破鑼般的聲音,此刻穿透了廝殺聲和剃刀鼠的尖嘯,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焦急”的失真感,“剩餘有效壓製時間…不足60秒!重複…不足6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