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晶塵在營地西側土牆外堆積,如同凝固的血汙。空氣裡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金屬鏽蝕味,還有一種更深邃的、令人心悸的冰冷——那是“熵增”留下的餘韻,仿佛連風都被抽走了溫度,變得沉重而凝滯。
戰鬥結束了。以一種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方式。
那頭被老鐵命名為“掘墓者”的恐怖巨獸,連同它召喚出的熵變獸群,在庫房豁口射出的那道銀白色光束下,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洶湧的紫色晶塵洪流凝固在林默麵前,構成了一幅詭異到令人窒息的死亡靜幀。幾秒,也許是十幾秒的絕對死寂後,那股無形的、凍結時空的力量消失了。
轟隆!
凝固的晶塵洪流失去了支撐,如同崩塌的沙牆般轟然垮塌,砸在地上,揚起漫天紫霧。那頭龐大的“掘墓者”發出一聲沉悶的、帶著強烈不甘和困惑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在彌漫的紫霧中緩緩後退,最終隱沒回那片深不可測的晶化區深處。其餘的熵變獸也如同潮水般退去,隻留下滿地被腐朽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地麵,以及營地西側土牆大片大片的灰白斑駁——那是被晶塵擦過留下的死亡印記。
劫後餘生。沒有歡呼,隻有一片壓抑的死寂和粗重的喘息。人們看著那片狼藉的戰場,看著地上殘留的幾小堆人形的灰白粉末,眼神空洞而麻木。死亡離得太近,近到能聞到腐朽的氣息。
林默靠在被撞出裂紋的土牆上,大口喘著粗氣,右手因汙染侵蝕的麻木感尚未消退,胸口被撞擊的地方隱隱作痛。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個不起眼的“鐵飯盒”——原始弦波諧振器。此刻,它內部的嗡鳴已經停止,作為核心的幾顆晶體黯淡無光,甚至有兩顆表麵出現了細微的裂痕。剛才老鐵強行鎖定的頻率坐標,以及最後關頭艾莎那匪夷所思的乾預,讓這個粗糙的原型機超負荷運轉,差點當場報廢。
“核心…晶體…結構…應力…超標…輸出功率…下降…87…建議…報廢…或…徹底…更換…核心…”老鐵冰冷的電子音在腦海裡響起,帶著一種“早就說過”的意味。
報廢?林默嘴角扯出一絲苦笑。這玩意兒雖然像個烤麵包機老鐵之前的吐槽),但卻是目前唯一能對熵變獸產生威脅的東西。報廢?想都彆想。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劫後餘生的人群,投向營地中央那棟混凝土庫房。厚重的金屬大門敞開著,裡麵一片昏暗,像一隻沉默的巨獸之口。艾莎…那個銀白色的“數據幽靈”,她剛才為什麼出手?是防禦機製?還是…某種無法理解的意誌?
“默子!”趙亮的聲音打斷了林默的思緒。他大步走過來,臉上混雜著疲憊、後怕,以及一種更加複雜難明的情緒。他看了一眼林默手中那個冒著青煙、毫不起眼的諧振器,又掃了一眼遠處庫房,眼神閃爍。“剛才…庫房裡射出來那道光…是那鐵棺材裡的東西弄的?”
林默點了點頭,沒有隱瞞的必要:“是它。”
趙亮沉默了幾秒,突然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狂熱:“它能…控製那些怪物?”
“控製?”林默搖頭,語氣凝重,“更像是…凍結。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乾擾。而且代價…”他舉起手中裂了紋的諧振器晶體,“它內部的東西似乎消耗很大,或者…受到了某種限製。剛才那一下,可能隻是應急反應。指望它當護身符,死得更快。”
趙亮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了不少,但貪婪並未完全熄滅。他看了一眼林默的右手,那隻手在微微顫抖,皮膚呈現出不正常的灰白色。“你的手…”
“被汙染擦到了,死不了。”林默活動了一下麻木的手指,刺痛感讓他眉頭緊皺,“當務之急是修複這東西,還有,搞清楚晶化區為什麼突然暴動。”他晃了晃手中的“鐵飯盒”。熵變獸的威脅並未解除,掘墓者隻是退走,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修複?怎麼修?靠庫房裡那些拆不動的零件?”趙亮語氣帶著煩躁和懷疑,“默子,不是我不信你,剛才要不是那鐵棺材裡的東西…我們全他媽得交代在這兒!現在營地傷了十幾個,死了三個!圍牆也快塌了!再沒有能頂住那些怪物的東西,人心就散了!”
資源的匱乏與生存的壓力,如同兩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也壓彎了信任的脊梁。
“亮哥,默哥!”石頭氣喘籲籲地跑過來,小臉煞白,“張、張爺爺他…他不行了!在掩體裡…吐了好多黑血!身上…身上也開始發灰了!”
老張頭?!林默和趙亮臉色同時一變!老張頭是營地的老人,威望很高,剛才在組織老弱撤退時,似乎也被擴散的晶塵波及了!
兩人立刻跟著石頭衝向營地後方的地下掩體。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腐朽氣息撲麵而來。
昏暗的油燈下,老張頭躺在一張破席子上,臉色灰敗得如同蒙了一層塵土,嘴唇烏紫,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嘴角不斷溢出帶著黑色絮狀物的粘稠血液。更令人心驚的是,他裸露在外的左手手臂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光澤,變得灰白、乾澀,如同正在風化的老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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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增汙染!他在被緩慢地晶化腐朽!
“老張叔!”趙亮撲過去,抓住老人那隻正在“石化”的手,觸手一片冰冷僵硬,嚇得他猛地縮回手。
“嗬…嗬…”老張頭渾濁的眼睛艱難地轉動,看向林默,枯瘦的右手顫抖著,指向西邊晶化區的方向,又艱難地指向營地中央庫房的位置,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但湧出的黑血堵住了他的喉嚨。
“張爺爺說…他說…晶化區…下麵…有東西…醒了…”石頭帶著哭腔翻譯著老人斷斷續續、夾雜著痛苦呻吟的囈語,“庫房…鐵棺材…是…鑰匙…還是…引子…他…分不清…”老人的眼睛死死盯著林默,裡麵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一種洞悉了某種可怕真相的絕望,最終,那點光芒徹底黯淡下去。指向晶化區和庫房的手,無力地垂落。手臂上灰白色的區域迅速擴散。
掩體裡一片死寂。隻有壓抑的啜泣聲。
老張頭最後的話,像冰錐刺進每個人的心臟。晶化區下麵有東西醒了?庫房裡的墜毀艙鐵棺材)是鑰匙?還是引子?這含糊不清的遺言,指向的是更大的災厄,還是…某種希望?
趙亮猛地站起身,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看了一眼老張頭迅速失去生命氣息、皮膚灰敗僵硬的屍體,又猛地盯住林默,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審視和決斷:“默子!老張叔的話你聽到了!那鐵棺材留不得了!它就是個禍根!引來怪物,害死老張叔!今晚!必須解決它!要麼徹底拆了它拿出裡麵的寶貝武裝大家,要麼…就把它扔回晶化區!讓它去喂那些怪物!”
矛盾徹底激化,再無轉圜餘地。生存的本能壓倒了理性的權衡,也點燃了人性深處最直接的貪婪與恐懼。
林默看著老張頭失去生機的臉,心中沉痛。老人最後的警示模糊卻沉重。鑰匙?引子?無論是哪種,都意味著墜毀艙與晶化區深處的秘密緊密相連。貿然毀掉或丟棄,後果可能比留著更可怕。
“亮哥,老張叔的話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林默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晶化區異動,熵變獸出現,源頭肯定在下麵。毀掉墜毀艙,萬一它真是某種‘鎖’或者‘封印’,我們可能是在自掘墳墓!當務之急是修複諧振器,找到乾擾甚至克製那些怪物的方法!墜毀艙裡的技術,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希望?”趙亮冷笑,聲音陡然拔高,在壓抑的掩體裡顯得格外刺耳,“希望就是看著那鐵棺材再引來更猛的怪物,把營地所有人像老張叔一樣變成灰?!還是等著裡麵那個鬼東西再醒一次,把我們都鎖死在庫房裡?!”他指著老張頭的屍體,“這就是你所謂的希望帶來的?!林默!我看你是被那鐵棺材迷了心竅!為了裡麵的寶貝,連兄弟們的命都不顧了!”
“你放屁!”林默的怒火也被點燃了,“老子要寶貝?老子要是圖寶貝,第一次接觸那東西的時候就被它弄死了!我是想讓大家活下去!活得久一點!”
“活下去?靠你這個破飯盒?!”趙亮指著林默手裡裂了紋的諧振器,滿臉嘲諷,“還有那鐵棺材裡不知是人是鬼的東西?!老子信不過!”
掩體裡的氣氛降至冰點。兩派人馬下意識地分開,壁壘分明。支持趙亮的,多是親眼目睹親人戰友被晶塵化為飛灰、被恐懼和仇恨支配的人。支持林默的,則多是對技術有認知、或者相信他以往判斷的隊員,但人數明顯處於劣勢。石頭等幾個年輕人夾在中間,不知所措。
營地的裂痕,在老張頭的死亡和未知的恐懼催化下,徹底撕裂。信任蕩然無存,隻剩下赤裸裸的對立和即將爆發的衝突。
“好!林默!你堅持要保那鐵棺材是吧?”趙亮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帶著一股狠厲,“那我們就按營地的規矩辦!投票!讓所有兄弟決定!是拆了它拿寶貝武裝自己,賭一把明天!還是留著這禍根,等著被它和下麵的怪物一起拖進地獄!”
投票?在這種恐懼和絕望彌漫的時刻,結果不言而喻。
林默的心沉到了穀底。他看著趙亮眼中毫不掩飾的算計和周圍人群被煽動起來的恐懼與貪婪,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他握緊了手中冰冷的撬棍物理聖劍)和那個裂了紋的諧振器。
“投票可以。”林默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絕,“但在投票結果出來之前,誰也彆想靠近庫房一步。誰敢亂動裡麵的東西…”他的目光掃過趙亮和他身邊幾個躍躍欲試的核心隊員,最後落在趙亮臉上,“…彆怪我的撬棍和這‘破飯盒’不認人!”
物理聖劍的鋒芒,第一次指向了昔日的同伴。冰冷的合金撬棍在昏暗的油燈下,反射著幽冷的光。
趙亮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沒想到林默如此強硬。“林默!你想造反?!”
“我隻想活下去,用我認為對的方式。”林默寸步不讓,擋在了掩體通往庫房的方向。他身後,二狗等幾個堅定的支持者也默默站了出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空氣裡充滿了火藥味,一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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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劍拔弩張、營地內部衝突即將爆發的千鈞一發之際!
嗚——嗡——!
一種低沉、悠長、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巨大嗡鳴聲,毫無征兆地響徹了整個營地!這聲音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作用於人的骨骼和內臟!地麵開始微微震顫!掩體頂棚的灰塵簌簌落下!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驚呆了!暫時忘記了內部的爭執。
“地震?!”有人驚恐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