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書記員走上前盯著趙小姩問:“你還想讓女兒活著嗎?她已經靈魂離體了。”
趙小姩哭到抽噎,說不出話。小雪抱住媽媽不撒手哭著喊:“我要和媽媽在一起,我要和媽媽在一起,我隻要媽媽!”
白梅平靜地站一旁看著,讓他們自己選擇。
趙小姩想推開女兒,讓女兒活回去,心裡疼得直抽搐,可小雪就是不撒手,哭著喊:“媽媽我疼死了,我疼死了啊,奶奶會打死我的,我隻有你了,彆不要我,我很乖的,是弟弟要玩水洗澡,我拉也拉不住的,奶奶說讓我們死一邊去自己去玩的,後來不承認了,我救弟弟了,可滑下去水太深了啊!爺爺也打我,爸爸也罵我,他們都不要我了啊!”
“媽媽呀啊,你帶我走吧,我不要在這裡了,他們都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們了!”
趙小姩抱起小雪問鬼差書記員:“小雪還有多長的陽壽?”
書記員冷冷地看著趙小姩說:“就這幾天的事了,她本來就傷得重,在醫院燒都沒褪就被那三個強行拉出院了,說是要給你辦喪事,收了些喪儀,小雪躺著不能動,一天隻喂幾口吃的,灌點藥。連紙尿褲都是鄰居阿姨送過來的換上的,你家的人根本就不能算是人。”
趙小姩囁嚅:“你們不能幫她嗎?”
書記員生氣地說:“我隻是小雪的鬼差書記員,不是護法神,隻能記錄不能乾涉。你是她母親,是她人間的護法神,你乾什麼去了?來來來,聽說你現在是見習鬼差,你可以看看你女兒的陽間記錄。”
趙小姩翻看著女兒小雪的記錄本,越來越心痛,沒看完就吐血了,頭一軟又昏了過去。
書記員上前看一眼,說風涼話:“這是心疼死的鬼?還是蠢死的鬼?養孩子讓他們當留守兒童是當牲畜養?給口飯吃就能活那話純粹就是放屁!孩子不需要滋養靈魂嗎?不要陪伴就能好好長大?自己親生的,自己不疼不管,讓彆人胡亂管,現在說心疼,那純粹就是放臭屁!”
能逼著一個文縐縐的書記員罵人,可見也是氣狠了。
白梅淡淡地說:“世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要麼就是自欺欺人,她確實是一隻蠢死的可憐鬼,隻有善良罷了。勞煩小哥一起去城隍廟交差。”
白梅抱著小雪和趙小姩娘倆瞬移到夢澤縣城隍廟,城隍爺見了愣怔了一下:“這是給帶回來了?”
白梅歎口氣道:“生不如死罷了,算我欠她的,不受這幾日折磨了。”
“這反複折騰,鬼也快死了,讓她娘倆好生睡一段時間養養神,三日後趙小姩會醒,有事你再吩咐她。至於小雪,估計得睡百日才能養回來。”
白梅手一揮,一張白紗羅鈿床從道觀裡移了出來,把娘倆仔細放進去,讓其躺好,小雪仍然緊緊地抱著媽媽,蓋好被子,把床送入了後院趙小姩的房間,關門離去。
夢澤縣城隍爺在旁邊看著吃驚不小,這千年以來就沒見過白梅有這麼溫柔細膩的時候。
算了算了,以後這個趙小姩娘倆還是照顧一點吧!
白梅出門遇見罰惡司的鬼差,齊喊:“白大俠留步,有差事,請相助!你不是要積……”
“走!”白梅隻回一字,一起行動。
這邊按下鬼差書記員回來上交陽間記錄,消去趙小雪生籍不表。
單說三日後,趙小姩醒來,五感六識通澈,身上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見女兒趙小雪還在沉睡,掀開紗帳走出小屋。
來到院中樹下,找一桌一椅坐下,開始瘋狂學習。先熟拚音後背字典,背累了就寫,不眠不休,就像釘死在樹下的一個景物。
多日後,城隍爺問起陳夫子教學情況,陳夫子說:“不用教了,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趙小姩說不用理她,她說她自己會往死裡學,何況現在已經蠢死得透透的,更得往透裡學。”
自此,眾鬼差書記員各忙各的,也沒了看蠢鬼熱鬨的心思,留下趙小姩一鬼頭懸梁、錐刺骨,奮筆疾書。
百日之約,匆匆而至。
趙小姩擺好桌椅紙筆,坐在城隍廟殿下準備補考,靜待城隍爺當殿出題。
城隍爺看著殿下累瘦的趙小姩,捋捋胡子,心想:這是下了功夫啊!出個難一點的題目考考?嗯嗯不行,萬一考砸了退回給白梅,說不定哪天切磋時還得挨頓打,白梅打神砍鬼從不手軟,自己現在恐怕還是打不過她。算了算了,還是不要招惹這等狠人,出個簡單點的題目,先讓趙小姩過關,以後任務慢慢加,找個老鬼差當夫子帶一帶,邊乾邊學,有個三年五載也能鍛煉出一個合格的鬼差來。
主意拿定,城隍爺就出了同樣的文章題目:《我的一生》。
趙小姩聽到題目後立刻開寫,邊寫邊泣。
這次速度快,不到一個時辰,文章就呈了上來。
城隍爺拿到試卷一看,字跡工整,淚跡斑斑,還算清爽。細讀正文:
我的一生是眼盲心瞎的一生;我的一生是糊塗又浪費的一生;我的一生是讓彆人欺負、還幫助彆人欺負自己骨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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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蠢死的鬼。我是一個長著腦袋當擺設的人,我沒有思想,隻會聽話。小時候聽家長的話,長大了聽領導的話,嫁人了聽公公婆婆和丈夫的話,他們說什麼我都信,我從來不動腦子,也不多想。眼盲心瞎,也可以說先是心瞎了,眼睛就瞎了,分不出人和畜牲的區彆,長著眼睛不識人,長著心不會想,都瞎了。
夫子說我這樣的人叫工具人,就是一個好用的工具而已,我這一生是悲催的工具人的一生,一輩子就是一個會活動的工具。
死前我從來沒有醒悟過,我覺得周圍人都是這樣活著的,沒什麼不一樣。實際上是我懶,從來不想,就是想了一點點,也不會堅持,一直蠢,一直瞎。
我這沒用的一生結束了,就是坑死了我的孩子。我曾經以為比我爹媽一輩掙錢多,就是強大,就是好的,現在才知道爹媽一輩雖然掙錢少,但是天天陪著孩子長大,我小時候不缺照顧、不缺安全感。
可這一切我都沒有給我的孩子,我隻給了他們基本的衣食,以為他們能活的很好,其實他們活得悲慘屈辱。
有個鬼差罵得對,我自己親生的孩子,我沒有好好管,讓彆人替我養,自己不看顧,那就是不乾人事!母雞孵小雞出來還會把雞雛領到大,我連動物都不如,不是長個人臉就能算人的。
我這一生是失敗的一生,是兩條人命換來的慘痛的一生。
在我沾沾自喜活著的時候,我沒意識到自己的愚蠢和腦懶會死人,所以我的鬼生開始了,我要醫治我的蠢和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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