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勝還不想讓懷孕的媳婦小秋知道，紙啥時候能包住火？
國勝媽摔斷腿這事當天晚上就被趙家莊人傳得沸沸揚揚，分析得明明白白。所有幫忙抬國勝媽去診所的人，回家都跨火盆，洗柚子葉水，順便說說小話。
大強也是幫忙的人之一，隻不過沒去縣裡。回家後，發現老婆兒子都開始發燒了，家裡藥也不夠吃了，又跑回村診所找吳大夫拿藥。
吳大夫家就住在診所後麵，診所沒人時，叫一聲吳大夫就能聽見。
吳大夫的晚飯碗剛端上沒吃幾口，就聽見外麵有人喊他。心裡也有點煩氣：“這一天天的吃個熱飯都不行。媳婦欸，你給我多留點菜，飯也給放鍋裡溫著。”
為啥得說這麼清楚？家裡有兩個雙胞胎兒子，正是能吃的時候，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說的就是自己家。但凡自己少說一句，回來肯定盆乾碗淨，一粒米飯都不會剩下。
一般回來晚了媳婦就給自己煮線麵吃，誰樂意吃線麵嘛。小子們見了米飯都兩眼發亮，煮多少都能吃光，媳婦天天煮飯多下米也沒有用。吃紅燒肉那就更不用說了，就是得靠搶！小子們對媽媽可好了，先給媽媽碗裡揀幾塊，然後兩麵夾擊跟自己搶肉。都說生兒子好，好個屁！今晚眼瞅著碗裡就幾塊肉了，不知道媳婦能不能心疼一下自己給留下來。
一臉怨氣的吳大夫還是很敬業的，打開診所門，詳細問了大強家裡人的病情。說：“看來這是病毒性感冒了，你媽昨晚感冒不舒服，今天你老婆孩子也傳染上了。”
“我先給你開點藥，這是大人吃的，這是小孩的，用量用法都寫在紙袋上了。這是退燒藥三片，大人晚上燒太高給一片，小孩三分之一片。儘量物理降溫，多喝水。”
“你自己也要小心傳染，這兩天分開點，各用各的杯子碗啥的。明天白天再來我這看看，聽診看喉嚨發炎沒有，不行再加點消炎藥。”
大強付錢拿藥出來，看見院子裡的矮柚子樹，順手就扯了幾片葉子揣兜裡。
“你們都扯我的柚子樹葉乾啥？今天晚上來一個扯一個的，我柚子樹得罪誰了？都快讓你們薅禿禿了！”吳大夫看著稀疏的柚子樹很惱火。
“柚子樹葉辟邪去晦氣。”大強一邊解釋一邊跑了，萬一吳大夫火大了不好辦。
“那是迷信，都是迷信，要相信科學。”吳大夫一臉正氣。
大強家病毒感冒放倒一大半暫且不提。
國勝在醫院把他媽安頓好，吃了炒米粉，喝了熱水。吃飽喝足，他媽要上廁所了。背過去容易，但是女廁所男的不好進啊，又喊住一個護士幫忙扶進去上了個廁所。
這還要在醫院住幾天，打消炎針，做檢查啥的。國勝感覺自己一人扛不住了，單就這一天七八趟廁所就夠麻煩，還得擦臉、洗腳和換衣服，這不是一個男的能乾的活，太麻煩了。
國勝本能地就想喊自己媳婦小秋過來伺候，但又想到小秋那六七個月的大肚子，還是到外麵打公共電話，找自己嫁到汪家莊的妹妹小苗。電話號碼是汪家莊南雜店的，也就是荷花家的公共電話。
荷花叫來小苗回撥回去，小苗聽說自己媽摔斷了腿，也嚇了個不輕，一口答應明早帶換洗衣物過去替換哥哥。
國勝這才鬆了一口氣。回去後看自己媽睡著了，自己也找了空床位上去躺著睡。好在現在是伏天，晚上熱，不蓋薄被也行。
睡著沒一會，一個夢還做完，國勝就被護士叫醒了。
這個床要收拾出來，換鋪蓋，又來了一個住院的。
國勝年輕瞌睡大，拖過一個方板凳放倒坐下，頭趴媽媽床邊繼續睡。
剛睡得懵懵懂懂，病房進來一大群人，說話的，哭疼的，掛針的，放東西的……嘈嘈雜雜，把病房睡著的幾人全吵醒了。
新進來的是一個七八十的瘦乾白發老太太，她一個勁兒地在哭訴：“我可憐呐，可憐呐，我可憐呐，可憐呐……”
她女兒和護士一起把她抬上病床，放平躺好，女兒上前給她整理枕頭。老太太突然一把拉住女兒的胳膊，張嘴就咬！
女兒疼得大叫：“放開！張嘴！張嘴！”
護士上前用力掐住老太太的下巴，才把疼得流淚的女兒解救出來，深深的一圈牙印血痕！
“我可憐呐，可憐呐……”老太太鬆開嘴繼續喊。
護士氣得杏眼圓睜：“看把人咬成啥樣了，你不可憐，你小女兒才可憐！”
病房裡的人原本覺得這麼大歲數的老太太生病了怪可憐的，現在都同情地看著她女兒。
女兒也生氣地說：“高血壓了，你不好好聽話吃藥降血壓，偷偷吃保健品替代，現在血栓堵住了，你還不承認，你是媽媽你就有理了？誰是媽誰有理啊？都不稀地說你。”
護士把女兒拉出去包紮傷口。老太太仍然在喊：“我可憐呐，可憐呐，我可憐呐……”
沒有一人再上前。
這一通混亂鬨得國勝一點睡意都沒有了，隻是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好像小秋和自己媽也經常這樣唧唧哇哇地爭吵，好像都是自己媽最後贏了；不管咋胡鬨，好像最後都是自己媽有道理似的。
國勝突然覺得這個想法有些沉重，就出病房躲到走廊頭上，從窗戶伸出頭晃一晃，想把這些個想法丟掉。
摸摸口袋還有煙，點上一支偷偷抽，連抽兩支還是頭蒙蒙的。
好在妹妹小苗趕了最早的一趟班車來替換了他，讓他晚上再來替換自己。
小苗家還有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雞鴨豬狗也是一堆事，小苗丈夫和公公都在外麵打工，婆婆也去大姑姐家看小孩去了。
孩子們中午自己會熱飯吃，也能幫著喂喂雞鴨豬狗，但晚上小苗必須回去。
國勝答應得挺順嘴，上了班車才明白過來，自己晚上還得回醫院守著。
想不了那麼多了，困得不行，告訴售票員到了汪家莊站一定把自己喊醒下車。
小售票員心想到站不讓你下車，還白拉著你費汽油啊！
就見國勝在旁邊靠窗坐下，頭一歪就閉眼睡了，不到一分鐘就扯起呼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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