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看著香樟樹飄落的紅邊葉子,輕聲說:“你先回頭看看你的生活,如果生活給了你答案,就接受它。如果沒有,再來找我,那時我們再聊聊。”
“我感覺自己難以相信彆人,所以時不時就會焦慮,會恐慌。你看咱倆都是二十幾歲的年紀,你和鮮花一樣嬌嫩,我感覺內心已經粗糙得像樹皮。”
“彆鬨了寧姐,其實你很漂亮,有能力,有魄力,內心強大,生活自律,對自己想要什麼非常清楚。自從你和毛毛來到我的生命裡,我感覺天空中好像多了一道彩虹。我甚至於都開始改變想法,覺得如果碰到一個特彆好的人,特彆合適的男子,和他有一段婚姻,生一個孩子也挺好的。”
“不恐婚了?”
“恐婚還是有的,但至少不恐育了。或許有一天我會遇見那個特彆滿意的人,也會像你一樣生一個自己的孩子。”
“其實,永遠沒有最好的選擇,隻有合適自己的選擇,你按自己的心意來吧。”
“寧姐,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一定是傷你至深的事情,讓你從此不相信彆人,去回望一下這件事,萬一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呢?”
“好吧,聽你的,我去試試看。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我回頭找找就會有答案?”
“不是肯定,是大概的猜想。人的許多行為模式都有代際傳承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母愛、責任、擔當和勇敢,這些品質不是憑空出現的,它在你的祖先身上肯定有。而且你們母子關係比較好,儘管你對毛毛的擔憂多過信任,但作為一個單親媽媽,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有這麼好?我自己都不知道。”
“寧姐,我們好好活著,就是這個世上美麗的風景。”
“霞霞,你的生日快到了,想怎麼慶祝?”
“我不過生日的。小的時候是因為父母和奶奶不記得,現在是我自己願意忘記。曾經有一陣子,我覺得我的出生讓我媽媽痛苦,讓奶奶受累,讓我產生了很深的負罪感和內疚感。後來慢慢才想明白,是他們選擇要生孩子的,當一個孩子來臨的時候,他們應該做好完全的準備,而不是把這些辛苦勞累都責怪在我身上。”
“是的,有些父母就像孩子的債主,動不動就向孩子討要生養之恩。每當遇到這樣的事,我都想反問一句,不是說父母的愛是無私的嗎?”
“養兒防老,養育子女都是希望自己在晚年的時候能得到子女的照顧。隻不過這份愛是先付出的,能不能得到子女的回報不好說,有一定的風險。”
彩霞停頓了一會繼續說:“而且,人類的撫養周期長,感情糾葛深,在流動性大的現代社會,很多習俗都慢慢改變了,大家庭分散成小家庭或者個人是必然的。從前在危險的年代,人們選擇住在圍屋裡,團結一致,聚族而居,而沒有危險的太平歲月,小家庭船小好調頭,靈活機動,更適合現在社會。”
“我這人領地意識特彆強,自家親戚來了也都是讓他們住酒店,你算是第一個住進我家裡的人。”
“我是不是撬開了你相信彆人的縫隙?”
“算是吧,畢竟咱們是生死之交,從疫情裡死裡逃生的。”
“你先找時間去梳理一下過去,我過幾天也要回海島祭祖。”
“不怕他們把你扣下來?”
“我買好了化纖假發,墨鏡,再戴上口罩,彆人很難認出我來的,更何況我離開海島時是個黑妹,現在皮膚白了。”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下次吧,我一個人行動方便,先悄悄給我爺爺上個墳,再去看看我外婆她們,當天就坐船離開海島。然後我進城看看雲雲姐,再去養老院看一眼我奶奶就走了,主打一個短平快。”
“那好,我也想法去尋找一下我的過去。”
“等你回來咱們再聚。”
兩人各奔東西,先說安寧這邊。
她回去後仔細回憶了自己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覺得最意難平的就是那個雪夜,她從莊阿姨家逃回去後,迎接她的不是媽媽的笑臉,而是責怪。
還有為什麼自己的媽媽會把自己賣掉?如果一個親媽都可以隨隨便便地賣掉孩子,孩子還可以相信誰?
安寧想坐車回去質問自己的媽媽,突然又發現張不開口。離婚後哥哥姐姐都跟了爸爸,隻有自己判給了媽媽,而媽媽也是在前年才找了隔壁一個叔叔,兩人搭夥養老。
這麼多年,她都是在為生存忙碌,現在舊事重提,母女倆的感情是不是就徹底打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