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孤的哭嚎與仇恨的控訴仍在避難所陰冷的空氣中回蕩,如同無形的荊棘鞭笞著每個人的靈魂。暮湮僵立在閘門透入的微光邊緣,伸出的右手懸在半空,手背上沾著孩童砸來的、混合血淚與灰燼的泥土。掌心血痂深處,那縷幽凰餘溫帶來的悲憫暖流與心臟輪印碎裂的劇痛激烈撕扯,幾乎要將他殘破的意識再次撕裂。
“帶他們…離開這裡。”焱罡的聲音沙啞而疲憊,他背對著避難所,染血的拳頭依舊抵在晶簇牆壁上,指縫間的鮮血已凝固發黑。“送去後方…磐石盟的臨時營地…讓醫修…”他的話沒能說完,仿佛光是安排這些幸存者的去向,都耗儘了最後的氣力。
幾名戰士沉默地點頭,動作帶著刻意的輕柔,如同對待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進入避難所。他們避開孩子們充滿敵意的目光,低聲安撫,試圖抱起最小的那幾個。哭嚎與掙紮再次爆發,瘦小的拳頭無力地捶打著戰士的胸甲,如同憤怒的幼獸。
“彆碰我妹妹!魔鬼的走狗!”那個十歲的男孩猛地撲向抱著他妹妹的戰士,枯瘦的手指抓向戰士的眼睛!戰士側頭避過,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卻依舊穩穩地抱著懷中因恐懼而瑟瑟發抖的小女孩。
混亂中,誰也沒有注意到。當男孩撲向戰士時,他那破爛衣襟的口袋裡,一個用臟汙布片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硬物,在激烈的動作中滑落出來,無聲地滾落在暮湮腳邊的灰燼裡。
血名晶冊·暗礦星火
暮湮空洞的左眼“望”著腳下的灰燼。灰白漩渦邊緣的赤金鎖鏈微微搏動,傳遞來一絲極其微弱的、與晶髓城汙濁能量截然不同的秩序波動。他下意識地、極其緩慢地彎下腰,僅存的右手拂開灰燼。
映入眼簾的,是一本用粗糙獸皮和暗紫色晶片簡陋裝訂成的冊子。冊子不大,卻異常沉重。封麵沒有文字,隻刻著一個極其簡陋、卻透著不屈意誌的圖案:一柄斷裂的礦鎬,深深鑿進一塊棱角分明的晶石之中!
暮湮染血的手指拂去冊子表麵的灰燼,翻開。
嗡——
一股混雜著汗味、血腥、晶塵以及無比堅韌意誌的精神印記,如同沉睡的火山,瞬間從冊頁中噴薄而出,撞入他的識海!
冊頁內,並非文字,而是用無數細小的、顏色各異的晶髓碎片,如同最原始的鑲嵌畫,拚貼出一個個名字、一幅幅簡圖、一段段隻有礦工才懂的暗號標記!
每一枚晶髓碎片,都殘留著原主人的微弱氣息和生命印記!它們有的暗淡無光代表犧牲),有的微弱閃爍代表潛伏),有的則相對明亮代表據點尚存)!
這些碎片拚貼出的信息,觸目驚心:
【石磐】:名字碎片由深褐鐵晶構成,旁邊拚著一顆殘缺的、蒙著暗金鱗甲的眼球圖案代表失明)。
【深脈礦洞三區·未染】:用純淨的乳白星髓碎片標注,旁邊是簡易地圖和代表未被傀儡絲汙染的綠色晶塵標記。
【晶髓運輸管道g7·可爆破】:用暗紅晶片標注,旁邊拚著代表能量節點的爆炸符文。
【幸存者:礦工及家眷,約三百七十一人,分散於‘地火熔爐’、‘晶簇迷宮’…】:密密麻麻的名字碎片,大多黯淡,少數閃爍微光。
最後幾頁,甚至拚貼著聖宗巡邏路線圖、傀儡守衛薄弱點、以及…坑底穢甲指甲)部分結構弱點的示意圖!
這是一本用生命和意誌書寫的礦工抵抗名冊!是那些在晶髓城淪陷為“人礦地獄”後,依舊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礦道中掙紮求存、伺機反抗的“未染者”們,用靈魂碎片銘刻的…星火圖譜!
暮湮染血的手指死死捏住冊頁邊緣。掌心血痂深處,那縷幽凰的餘溫暖流,仿佛被冊頁中不屈的意誌點燃,變得溫熱而清晰!赤金鎖鏈在左眼空腔搏動,壓製著灰白漩渦的躁動。他仿佛“看”到,在那些深邃黑暗、聖宗傀儡絲無法完全觸及的礦道深處,在熔爐的轟鳴與晶簇的陰影中,依舊有無數雙沾滿血汙、卻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著聖宗的暴行!
“石…磐…”暮湮嘶啞的喉嚨裡,擠出冊頁上那個帶著獨眼標記的名字。
熔爐之心·血誓為盟
循著冊頁上拚貼的簡易地圖和暗號標記,在晶髓城廢墟最深處,一座廢棄的巨大晶髓熔煉爐內部,焱罡與暮湮找到了這群“燼塵遺民”。
熔爐內部空間被巧妙地改造過。廢棄的傳輸管道成了隱秘通道,巨大的冷卻池蓄積著珍貴的冷凝水,角落裡堆放著用晶簇碎塊搭建的簡陋庇護所。空氣中彌漫著晶塵、汗水和劣質營養膏的味道。
當暮湮和焱罡的身影出現在熔爐入口時,死寂瞬間籠罩了空間。數十名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礦工和少數婦孺,如同受驚的鼴鼠,猛地停下手中的活計,警惕而充滿敵意地望向來者。他們手中緊握著打磨鋒利的晶簇碎片、沉重的礦鎬,甚至還有用廢棄能量管改裝的簡陋武器。
人群最前方,站著一個獨眼的老者。他身形佝僂,卻如同紮根於大地的磐石。左眼覆蓋著一塊粗糙打磨的暗金鱗甲取自晶髓城廢墟),僅存的右眼渾濁卻銳利如鷹,深深凹陷的眼窩周圍布滿燒傷和晶塵侵蝕的疤痕。正是名冊上的石磐!
石磐的獨眼死死盯著暮湮,目光掃過他潰爛左臉下搏動的赤金鎖鏈,掃過他空洞的左眼,最後落在他手中那本染血的礦工名冊上。老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種沉澱了無儘苦難的麻木與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