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你給我解釋清楚！”林曉燕的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節奏，車貸抵押合同被她拍在餐桌上，震得玻璃轉盤上的醬油瓶來回晃動。陳默蜷縮在陽台角落，晾衣繩上女兒的粉色外套輕輕搖晃，遮住了他半張臉。妻子抓起的不鏽鋼保溫杯“當啷”落地，杯蓋滾到沙發底，撞翻了女兒朵朵的退燒貼——那是今天淩晨從兒童醫院帶回來的，掛號單上的日期“2023年10月20日”格外刺眼，正是他全倉買入深城交）的日子。
“這月房貸怎麼還？”林曉燕的聲音突然哽咽，手裡的蘋果懸在半空，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朵朵的鋼琴課費、老人的贍養費，你全拿去填了股市的坑？”蘋果砸在防盜窗上，果肉迸裂的暗紅汁液順著網格滴落，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極了深城交上周暴跌時的分時圖。陳默的視線掃過茶幾下的手機，同花順app彈窗冷冷顯示：“家庭賬戶年度虧損65，超越全國92股民”，數字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冰冷。
防盜門“吱呀”打開，父親陳建國背著磨破的軍綠色帆布包站在門口，鞋底的泥灰在玄關地磚上留下幾個模糊的腳印。這個參加過對越反擊戰的老兵，脊背佝僂得像棵被風雪壓彎的鬆樹，鬢角的白發比三個月前又多了幾縷，在燈光下泛著銀光。他顫巍巍地從內袋摸出一張養老金卡，磁條處貼著泛黃的膠布，上麵有陳默初中時用歪扭字跡寫的“老爸辛苦”，如今已被歲月磨得模糊不清。
“裡頭有十一萬三，密碼是朵朵生日。”父親粗糙的手指按著卡片推到餐桌正中，指甲縫裡還沾著老家帶來的黃土，“先把房貸還了，剩下的給朵朵買點營養品。”陳默盯著卡麵的磨損痕跡，突然想起三年前父親在工地摔斷腿，賠償金被他偷偷拿去加倉st天業000670），最終血本無歸。林曉燕的手懸在卡片上方，遲遲沒有落下，卡片背麵用圓珠筆寫著：“給朵朵買鋼琴，彆學她爸賭股票”，那是父親慣用的左手反書，字跡歪歪扭扭，卻像重錘砸在陳默心上。
陳默躲進書房，台式機屏幕還亮著桃縣論壇的匿名帖：“國債漏洞操縱科創板實操教程”。右下角的牡丹花紋圖標閃爍著詭異的紅光，他突然發現代碼裡藏著“1027”四個數字——2023年10月27日，不僅是國債期貨交割日，更是深城交發布股東減持公告的日期。同花順彈出風險提示：“奧普光電002338）遭大股東減持，2023年8月案例顯示當日跌停，龍虎榜機構對倒占比43”，配圖裡的對倒單量與他上周割肉時的盤口分毫不差，仿佛有人在精準複刻他的交易軌跡。
廚房傳來剁骨刀剁在案板上的悶響，林曉燕正在給朵朵熬山藥粥，蒸汽順著門縫飄進來，混著中藥的苦味。陳默翻開《思考，快與慢》，卡尼曼的理論在眼前模糊：“人類對虧損的痛苦是盈利快感的2.5倍”。書架上，趙老頭送的《證券分析》露出半本，書頁間夾著的牡丹花紋芯片泛著冷光，與論壇帖子裡的圖標一模一樣，仿佛在提醒他陷入的陷阱早已被設計好。
“你還敢看股票！”林曉燕踹開門，手裡攥著撕碎的融資合同，碎紙片像雪花般飄落，落在機械鍵盤上。陳默的視線被深城交龍虎榜吸引——中信證券杭州鳳起路席位同時出現在買一和賣三，對倒金額1.027億元，恰好是國債期貨漏洞的整數倍。父親默默蹲在地上，撿起朵朵的識字卡，“牛”“熊”兩張卡片在他粗糙的手掌裡顯得格外刺眼，仿佛在嘲諷這個被股市撕裂的家庭。
手機突然震動，券商短信像催命符般彈出：“抵押車輛估值不足，需48小時內補倉20萬元”。陳默打開gps定位，妻子的豐田卡羅拉正停在中信證券鳳起路營業部停車場，實時畫麵裡，她站在門口打電話，背影與三年前在st天業營業部維權的自己重合，一樣的絕望，一樣的無助。
深夜十點，陳默蹲在小區垃圾站旁，煙頭明滅間映出他憔悴的臉。業主群消息在手機屏幕上滾動：“18棟302室，男主人炒股欠債百萬，老婆帶孩子回了娘家”。他摸出父親的老式諾基亞，收件箱裡躺著2015年的短信：“兒，爸的撫恤金被我買中車）虧光了，彆碰股票”，發信人號碼早已停機，卻像警鐘在耳邊長鳴。
書房突然傳來玻璃碎裂聲，陳默衝回去時，隻見顯示器碎在地上，牡丹花紋芯片插在機箱usb口，殘屏上顯示著詭異的k線圖——2023年10月27日國債期貨分時走勢，與他的家庭賬戶資金曲線完全重合，每個拐點都精準對應著他的割肉和追漲，仿佛有人在暗處操控著他的每一步。
朵朵的哭聲從次臥傳來，夾雜著林曉燕的安慰聲：“朵朵乖，爸爸去給你買糖了”。陳默抓起車鑰匙衝出門，後視鏡裡閃過“中信證券”的巡邏車。高架橋上，車載廣播突然插播新聞：“證監會嚴查利用國債係統漏洞操縱科創板行為，已鎖定異常賬戶”。導航顯示距離鳳起路營業部還有7公裡，他摸了摸口袋裡的芯片，冰涼的金屬感讓他想起趙老頭說過的話：“每個代碼背後，都是吃人的嘴。”
雨幕中，鳳起路營業部的霓虹燈牌明滅不定，陳默的車在路口急刹。反光鏡裡，父親站在單元門口，手裡攥著那張磨破的養老金卡，身影被路燈拉得老長。遠處，深城交的股吧正掀起新的罵戰，而他不知道，自己的家庭賬戶數據，此刻正被上傳至某個神秘的量化模型，成為收割散戶的完美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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