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ce表格的冷光在淩晨三點的出租屋裡格外刺眼，陳默蜷縮在吱呀作響的折疊椅上，充電線從牆角的黴斑處蜿蜒而下，在他磨破的拖鞋邊打了個結。屏幕上187條交易記錄像串在竹簽上的螞蚱，每條都帶著血肉模糊的傷口——最長的江特電機持倉9天，從盈利5到倒虧18；最短的寧德時代僅27分鐘，追高後被量化基金砸成天地板，手續費扣了86元。
“操他媽的高頻交易……”
陳默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計算器上的數字像把鈍刀：總虧損68,342.15元，手續費竟高達23,679.38元，占比34.6。這個數字讓他想起上周跑美團摔碎的那箱茅台，站長罵他“碎一瓶賠五百”時，他還覺得冤枉，現在才明白，自己在股市每天都在摔碎茅台。
手機突然彈出東方財富推送：【拉薩團結路第二營業部本月登龍虎榜87次！】他鬼使神差地點開自己的交割單，11次與拉薩天團“撞票”的記錄格外刺眼。最慘的那次是江淮汽車，龍虎榜顯示拉薩天團買入800萬，他跟著追高，結果人家第二天割肉，他接了最後一棒，三天虧掉22。
電腦風扇突然發出刺耳的轟鳴，exce的資金曲線像癲癇般抽搐。陳默發現，今年4月竟操作了59次，日均2.8次，勝率卻隻有15。記得4月15日追漲中青寶，早盤衝高7沒賣，下午就被量化基金的拋單砸到跌停——原來那些漂亮的分時圖，都是莊家給散戶挖的坑。
“t+1就是個套……”他抓起枕邊的《股票作手回憶錄》，利弗莫爾的照片在台燈下扭曲成王瘸子的笑臉。泛黃的紙條從書中滑落，hs327的微信號在燈光下泛著油光，頭像是個穿紅馬甲的背影，朋友圈封麵是1995年327國債的k線圖，配文“懂的自然懂”。
充電寶突然發出低電量警報，屏幕暗下去的瞬間，陳默瞥見交割單裡藏著的詭異規律：每次實盤虧損超過5，模擬盤就會出現妖股漲停。上周三實盤割肉北方華創虧6，當晚模擬盤的st華儀就拉出三連板——原來那些“模擬盈利”，都是莊家勾引人入坑的誘餌。
“陳默！開門！”
砸門聲像重錘敲在神經上，陳默猛地站起，碰翻了桌上的泡麵碗。酸菜湯汁濺在牆上的退市新規海報上，“創業板強製退市標準”的字樣被染成黃褐色，像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老子看見你撿的紙條了！”王瘸子的罵街聲穿透鐵門，“hs327的局你也敢碰？2015年配資爆倉跳樓的，十個有九個上過這當！”陳默抵著門縫喘氣，從貓眼看見王瘸子今天沒拄拐杖，石膏腿上纏著印著“漲停敢死隊”的繃帶，327的紋身從領口探出來，隨著呼吸起伏。
“知道為啥實盤難賺錢嗎？”王瘸子的聲音突然低下來，缺了無名指的手拍在門框上，“光手續費和印花稅就能扒你三層皮！老子當年玩場外配資，100萬本金，半年手續費交了28萬，最後爆倉時連褲衩都沒剩下！”
警笛聲由遠及近，王瘸子啐了口痰：“算你小子走運！”腳步聲消失後，陳默撿起掉在地上的《徐翔秘籍》，一張當票從書中滑落——杭州河坊街誠信典當行，抵押物“上海牌老式機械表”，估價8000元，抵押日期2015年6月12日，正是上一輪股災的頂點。
回到電腦前，陳默點開支付寶，餘額寶326.5元，花唄待還2876元。鼠標懸在實盤賬戶的銀證轉賬按鈕上，床底的鐵盒突然滑出，裡麵躺著父親臨終前塞給他的上海牌手表，表盤裂紋從10點延伸到2點，像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他顫抖著打開表蓋，內側刻著行小字：“止損如修表，分秒必爭——父字，1995年3月”。淚水突然模糊視線，想起父親在中車股票上賠光撫恤金的那個深夜，老人握著他的手說：“兒啊，爹對不起你，沒守住你娘的救命錢……”
窗外飄進桂花香，混著樓下電動車的機油味。陳默盯著交割單上的“187次操作”，突然發現每筆虧損超過5的交易，下單時間都在1457——深市收盤集合競價前，正是莊家對倒最瘋狂的時刻。
電腦突然自動備份，相冊裡多出張截圖：hs327的朋友圈更新了，配圖是堆成山的盜版書，上麵印著“量化收割指南”，配文“今晚八點，直播間教你抓妖股”。而評論區第一條：“王哥，上次推薦的st華儀賺翻了，什麼時候帶我們玩真的？”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當票，抵押日期2015年6月12日，正是上證5178點的巔峰。父親的上海表在掌心發燙，表蓋內側的刻字硌得他生疼——原來早在三十年前，父親就用這塊表告訴他止損的重要性，而他直到今天才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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