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證券營業部的電子屏泛著青綠色冷光，陳默攥著磨破的電腦包擠過人群。穿紅馬甲的中年男人正訓斥實習生，袖口的"合規檢查"袖標甩得啪啪響："北交所開通要雙錄！風險測評必須客戶本人簽字！"他瞥見實習生胸牌上的"江浙滬龍虎榜調研組"，突然想起趙誌剛辦公室那台對準營業部的望遠鏡。
"讓讓！急救車來了！"保安老張的膠皮棍敲在大理石柱上，人群像被劈開的海浪般分開。陳默看見王伯癱在三號窗口前，左手還攥著皺巴巴的交割單，保溫杯裡的枸杞灑在地板上，沿著"退市銳電）0.18元"的行情線蜿蜒。
穿粉色護士服的小劉跪地做胸外按壓，胸前"仁濟醫院實習"的工牌晃得人眼暈。她白大褂口袋裡露出半本《證券分析》，書頁間夾著心電圖紙改裝的k線草圖。"阿叔堅持住！"她扯開王伯的襯衫，電極片壓在左胸的燙傷疤上——那是2008年股市熔斷時，煙頭燙出的焦黑印記。
圍觀老股民的議論刺痛耳膜："這不老王頭嗎？07年滿倉中國船舶）的狠人！"陳默彎腰撿起散落的筆記本，泛黃扉頁寫著："1999年5月19日，開戶入金10萬，人生第一支股：億安科技。"最新頁墨跡未乾："2023年4月12日，融資買入退市銳電200萬股，均價0.22元，賭重新上市。"紙邊蹭著血跡，像極了跌破淨資產的倒錘線。
"準備腎上腺素！"主治醫生扯開王伯的錢包，醫保卡飄落的瞬間，陳默瞥見存折上的轉賬記錄：昨日剛轉入50萬，來源標注"恒大退房訂金"。小劉壓低聲音："這周第三個了，都是借錢賭退市股重組的。"她指尖劃過王伯的老年機，鎖屏是2015年牛市時的自拍，背景是6124點的巨幅海報。
營業部廣播突然切換成《死了都不賣》，旋律混著急救車鳴笛格外刺耳。陳默抬頭望向監控，玻璃反光裡閃過穿阿瑪尼西裝的身影——趙誌剛的司機老金正站在消防門後，對講機傳來沙沙聲。
"患者家屬在嗎？"醫生舉著病危通知書。穿貂皮的大媽撲過來拍腿哭喊："老王你個殺千刀的！說好贖回理財買養老房，現在恒大暴雷，股票也沒了……"她手裡的購房合同掉在陳默腳邊，訂金收據上的"恒大地產"紅章已褪色。
陳默翻開筆記本中間頁，2007年10月16日的記錄讓他窒息："6124點滿倉中國船舶，目標價1000元。"旁邊貼著泛黃的《中國證券報》，頭版標題《萬點不是夢》刺痛眼球。最新頁夾著中信建投的融資合同，利率欄用紅筆圈出"8.6"，風控條款被撕去半頁。
"讓讓！擔架來了！"王伯的老年機滑出褲袋，屏幕亮著同花順推送："退市銳電4月13日摘牌，確權需本人到場。"陳默突然想起自己賬戶裡的仁東控股002647），那筆1457分的詭異買入，成交價正好是退市前最後一個交易日的跌停價。
小劉收拾急救包時歎氣："上周搶救的阿姨，把拆遷款全押長生生物002680），現在還在信訪局排隊。"她扯下截心電圖紙粘在陳默手背，"你們看k線，我們看心電圖，都是在和死神打交道。"
營業部ed屏突然跳轉公告："st眾和002070）終止上市，麵值退市第47家。"光頭壯漢怒吼著摔碎開戶送的稻香村月餅盒，酥皮濺在創業板風險提示書上。陳默走到三號窗口，櫃員小林盯著屏幕驚呼："陳先生，您賬戶怎麼有50萬股退市銳電？昨天1457分競價買入的！"
他看向監控，老金的身影已消失，防火門縫隙裡飄出半截萬寶路煙頭——和王伯筆記本裡夾著的煙紙一模一樣。翻開王伯的筆記本想抄錄"二十年守則"，卻發現最後一頁被撕掉，殘存紙屑上的私募基金ogo，與趙誌剛公司官網的浮雕圖案分毫不差。
窗外飄來焦糊味，營業部門口的碎紙機正在吞吐客戶資料，煙灰缸裡的煙頭明明滅滅。陳默摸著口袋裡的u盤，裡麵存著王伯的交割單掃描件，每筆融資買入的時間，都精準對應趙誌剛私募的調研公告發布後15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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