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聲音依舊沉穩，卻帶著一絲凝重：“意料之中。對方反應比預想的還快，還狠。這說明，報道戳中了他們最致命的要害。”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稿子……還能保得住嗎？”老楊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
“稿子已經發出去了，種子已經播下。”電話那頭的聲音冷靜得可怕，“網絡可以斷，但人心裡的火，一旦點燃，就難以撲滅。香江保不住，還有海外。一份報紙倒了，還有千千萬萬份。記住，你們已經完成了最關鍵的使命——撕開了那道口子。現在，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證據。風暴……才剛剛開始。”
電話掛斷。老楊握著冰冷的衛星電話，站在一片狼藉和黑暗的辦公室裡，窗外是香港璀璨卻遙遠的燈火。他深吸一口氣，混亂和恐懼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取代。他摸索著打開一個特製的金屬手提箱，裡麵是幾份打印好的報道原件和所有原始證據的物理備份。他拿起一支筆，在報道首頁的空白處，用力寫下幾個字：
“真相不死。”
寧州市中心醫院。特護病房。
覃楓靠在床頭，臉色在平板電腦屏幕幽光的映照下顯得更加蒼白。屏幕上，是《香江時報》網站無法訪問的404錯誤提示，以及社交媒體上關於報社遭襲、斷網斷電的零星快訊。他關閉了網頁，點開一個加密的海外新聞聚合app。頭條位置，赫然是《紐約時報》、《衛報》、《費加羅報》等國際主流媒體對“寧州檔案門”事件的跟進報道和深度轉載！《香江時報》的獨家調查，如同投入國際輿論深海的巨石，激起了更加洶湧的全球性波瀾！
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真實的弧度，在覃楓乾裂的嘴角緩緩綻開。那笑容裡，沒有欣喜，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看透生死的平靜。他關掉平板，目光投向窗外無邊的黑夜。城市的燈火在遠處閃爍，如同黑暗中倔強燃燒的星火。
他知道，最猛烈的反撲即將到來。但他更知道，那扇由無數謊言和權力澆築的鐵門，已經被他，用這最原始的紙與墨，砸開了一道再也無法彌合的裂縫。
風暴已至，而他，已無路可退，亦無需再退。
寧州市委大禮堂穹頂高懸的水晶吊燈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空氣裡卻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沉悶。台下黑壓壓坐滿了來自市直機關、各區縣檔案係統的乾部，足有數百人。深藍色的製服彙成一片肅殺的海洋，每個人的臉上都如同戴上了統一的麵具，刻板、凝重，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茫然。主席台上方懸掛著鮮紅的橫幅：“全市檔案係統警示教育暨作風整頓大會”。巨大的電子屏上，滾動播放著“強化責任擔當，築牢安全防線”之類的標語，背景音樂是低沉而富有壓迫感的進行曲。
林悅坐在台下靠前的位置，一身深色行政套裙，脊背挺得筆直。她作為省委改革辦副主任，被要求列席。身旁是同樣麵無表情的陳誌明和徐振國。三人如同三塊投入深潭的石頭，在周圍壓抑的暗流中沉默著。台上，省檔案局局長王海山正在做動員講話，聲音通過高保真音響傳遍禮堂的每一個角落，字正腔圓，卻帶著一種揮之不去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官腔。
“……檔案安全，重於泰山！它承載著曆史的記憶，維係著事業的傳承，是黨和國家的寶貴財富！任何疏忽，任何失職，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甚至……成為敵對勢力攻擊我們的突破口！”王海山的語調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痛心疾首的沉重，“同誌們！就在我們身邊！就在我們引以為傲的檔案隊伍裡！出現了令人痛心、令人發指的嚴重違紀違法行為！性質之惡劣，影響之深遠，觸目驚心！”
台下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空調出風口低沉的嗡鳴和紙張翻動的細微聲響。林悅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會議議程的邊緣，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台上。她知道，戲肉要來了。
王海山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壓下巨大的憤怒，他拿起一份文件，聲音如同淬了冰：“經省紀委駐檔案局紀檢組縝密調查，並報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同意，現對以下嚴重違紀違法人員，作出嚴肅處理決定！”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過台下鴉雀無聲的人群，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下：
“李梅，女，原省檔案局保管利用處一級主任科員！喪失理想信念，背棄初心使命！利用職務之便，在負責保管寧州市國土局部分曆史檔案期間，目無法紀，膽大妄為！為掩蓋其個人工作重大失誤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問題，竟私自、多次、有預謀地違規操作檔案管理係統後台！對一批涉及寧州市九十年代末期重大土地交易審批的關鍵原始檔案文件，實施了非法、徹底的物理銷毀和電子記錄抹除！”
“嘩——！”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物理銷毀”、“電子記錄抹除”這幾個字眼如同炸雷，還是在台下激起了一片壓抑不住的、如同潮水般的低聲驚呼！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台上那個被念出名字的位置！
王海山的聲音更加嚴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其行為，嚴重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檔案法》、《保守國家秘密法》等多項法律法規！嚴重觸犯黨的政治紀律、組織紀律、廉潔紀律、工作紀律！性質極其惡劣！情節特彆嚴重！給國家檔案安全造成難以估量的重大損失！在黨內外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他猛地一拍桌子，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震得話筒嗡嗡作響：“經研究決定：給予李梅開除黨籍、開除公職處分！其涉嫌違法犯罪問題線索，已依法移送司法機關處理！等待她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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