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曉,晨曦微露,帶著涼意。
沐清雪幾乎是一夜無眠,膝蓋上的傷口在睡夢中都會被不經意的翻身牽扯得陣陣刺痛,提醒著她昨夜發生的一切。
但奇怪的是,身體的疼痛反而讓她的頭腦異常清醒,那股被壓抑了太久的鬱氣,在決定搬出去的那一刻,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此刻竟生出幾分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無聲息地起床,動作輕緩卻異常堅定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其實也沒什麼好帶的,除了幾件換洗衣物、課本筆記,以及那個被她視若珍寶、裡麵裝著母親唯一遺物——一枚樸素玉佩的小木盒,這個所謂的“家”裡,幾乎沒有什麼是真正屬於她的。
當她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背著書包,一瘸一拐地走到玄關時,趙雅麗的房門還緊閉著。
也好,省得再費口舌。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個金碧輝煌卻冰冷如囚籠的客廳,沒有絲毫留戀,輕輕帶上了門。
清晨的街道行人稀少,沐清雪攔了輛出租車,直接報了林凡家小區的地址。
當林凡剛拉開門,一股濃重的疲憊與絕望氣息便撲麵而來,門口站著的沐清雪,與其說是“站”,不如說是勉強“掛”在那裡。
她臉色是那種病態的、毫無血色的死白,眼眶深陷,底下兩團濃得化不開的青黑幾乎要垂到顴骨,像是幾天幾夜沒合過眼。
乾裂的嘴唇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細小的、已經凝固的血痕,仿佛曾被狠狠咬過。
她身上穿著的還是昨天的校服,此刻卻皺巴巴的,沾染了幾處不明的灰塵,整個人像是被狂風暴雨摧殘過的殘花,
隻剩下一副空洞的軀殼在勉強支撐著,眼神空洞得嚇人。
“沐清雪?!”林凡心中猛地一沉,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沒讓她直接軟倒下去。
他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怒與關切,“先進來!”
沐清雪被他半扶半攙著進了那間狹小的出租屋,目光呆滯地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林凡身上,她試圖扯出一個笑容,嘴角卻隻僵硬地抽動了一下,那表情比哭還要難看一百倍。
她幾乎是跌坐在林凡那張唯一的舊木凳上,雙手死死交握著放在膝上,微微弓著背,低著頭,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沉默了好一會兒。
林凡也沒催,隻是倒了杯溫水,小心地遞到她抖得厲害的手中。
沐清雪捧著水杯,指尖冰涼,微微發顫,溫熱的觸感似乎讓她找回了神智。
過了許久,她才用一種沙啞到幾乎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把昨晚的事情說了。
她刻意模糊了趙雅麗最惡毒的部分,尤其是被逼跪在玻璃碎片上的細節,
隻含糊地說因為失手打碎了繼母一瓶極其貴重的香水,趙雅麗勃然大怒,兩人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爭吵,
最後趙雅麗“恩準”她搬出去住,但條件是期末考試必須考進年級前五十,否則就得滾回去接受更嚴厲的“管教”。
饒是她極力輕描淡寫,林凡還是從她那布滿紅血絲、強忍著淚意的眼睛,
她手腕上不經意間露出的、尚未完全消退的淡青色指痕,
以及她說話時,身體不自覺地想要避開觸碰膝蓋的細微動作中,拚湊出了遠比她描述的要殘酷萬倍的真相。
那個女人,恐怕不止是辱罵那麼簡單!
一股夾雜著暴怒與心疼的無名火“噌”地一下直衝林凡腦門,他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節捏得咯咯作響,青筋畢露。
這個趙雅麗,簡直蛇蠍心腸,禽獸不如!
但他看到沐清雪那副驚弓之鳥、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樣,又強行把那股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火死死壓了下去,隻是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沉穩語氣說道:
“搬出來是對的,那個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你做得對!我支持你!這個家,我們必須搬!”
沐清雪猛地抬頭,眼中閃過濃濃的錯愕與不敢置信,隨即那點微光迅速被洶湧的水汽氤氳。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低低地道:
“林凡……謝謝你。”
這是她此刻唯一能說出口的話。
接下來的幾天,林凡隻要一有時間,就陪著沐清雪滿城跑,尋找合適的出租屋。
沐清雪對住處的要求其實不高,安全,安靜,能放下一張書桌,離學校彆太遠就行。
可現實卻像一盆盆冷水,無情地澆在他們頭上。第一處是個老舊筒子樓的隔斷間,窗戶小得可憐,正對著另一棟樓爬滿汙漬的牆壁,白天都得開燈。
樓道裡堆滿了散發著餿味的垃圾和雜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黴味、油煙味和廁所返上來的臭氣混合的惡心氣息。
隔壁隱約傳來震耳欲聾的麻將聲和夫妻歇斯底裡的吵架哭喊,夾雜著孩子的尖叫。
沐清雪隻看了一眼,胃裡就一陣翻湧,臉色更加蒼白,默默搖了搖頭,轉身就逃也似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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