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島的鹽堿地總帶著股鹹澀味,那年深秋我跟著秦總第一次踩點時,褲腳沾滿白花花的鹽霜。
鍋爐供熱站的生產最苦是試運行那夜,二號鍋爐突然爆管。
蒸汽裹挾著滾燙的水汽噴湧而出,熱浪燎得人睜不開眼,耳邊全是嘶嘶的嘯叫,鼻腔裡灌滿鐵鏽和煤煙混合的嗆人氣味。
我和三個工友撲上去關閘閥,裸露的手腕被蒸汽燙出細密的水泡,疼得鑽心。
直到黎明時分,壓力表指針終於穩住,第一縷陽光從鍋爐的觀察孔斜射進來,照亮懸浮在空氣中的煤塵,像無數金色的微粒在跳舞。
後來每個冬天,看著紅島居民樓的窗玻璃蒙上溫暖的水汽,總想起那個夜晚——原來溫暖是要有人先穿過火海的。
轉戰生物質顆粒廠時,正趕上梅雨季。原料倉庫剛搭好鋼架,連綿的雨讓木屑堆發了黴,酸腐味混著鬆針的清香在空氣裡發酵。
有次暴雨衝垮了晾曬場的塑料布,我和工人們光著腳在泥水裡搶救濕料,腳底被碎木屑劃出道道血痕,卻舍不得讓那些能變成熱能的顆粒被衝走。
現在站在自動化車間外,看生物質顆粒從流水線滾落,像串起的金褐色珍珠,乾燥的草木氣息裡飄著淡淡的鬆脂香。
管道保溫製品車間的機器嗡鳴低沉而規律,觸摸那些裹著保溫層的管道,指尖能感受到恰到好處的溫度——不燙手,卻足夠把溫暖送到該去的地方。
有人說我總在離場時錯過繁花,可他們沒見過紅島供熱站第一次送暖時,居民窗台上冰花融化的模樣,沒聞過生物質顆粒燃燒時,帶著草木本心的清香。
那些在工棚裡就著煤煙味吃的冷饅頭,在泥水裡泡腫的腳踝,在蒸汽裡灼痛的皮膚,最終都變成了供熱站煙囪裡升起的白煙,變成了保溫管道裡流淌的暖意。
秦總去年在慶功宴上舉杯:"有些人是火種,總要往冷的地方去。"
我想我大概就是這樣的火種,在紅島的鹽堿地燃過,又在生物質廠的梅雨季裡燒著——火焰熄滅的地方,總會留下更長久的溫度。
這次的項目跟以前不太一樣,聽說是什麼高新技術產業,我心裡其實挺沒底的。
我這個人沒什麼文化,一輩子跟鋼筋水泥打交道,對於那些高科技的東西一竅不通。
來之前老板秦總跟我說,這個項目前景很好,讓我好好乾,可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
“經理,想啥呢?麵都快涼了。”老陳在旁邊推了我一把。
我回過神來,笑了笑:“沒啥,就是在想以後的事情。”
“想那麼多乾啥,”老陳大大咧咧地說,“咱們就是乾活的,上麵讓乾啥就乾啥,還能差了咱們不成?再說了,這裡不是有博士碩士嗎,他們懂就行,咱們跟著學唄。”
老陳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是啊,不懂可以學嘛,誰也不是天生就啥都會的。
想當年剛出來打工的時候,我連電腦都不會用,不也是一點點琢磨出來的嗎?尖端技術我可能搞不懂,但至少操作還是沒問題的。
這麼一想,心裡倒是踏實了不少。我幾口把剩下的麵條吃完,抹了抹嘴說:“行,下午咱們把工棚再收拾收拾,晚上我給大家露一手,燉個紅燒肉嘗嘗。”
“好嘞!”工人們又是一陣歡呼。
外麵的風還在呼呼地刮著,但工棚裡卻因為這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和大家的歡聲笑語,變得溫暖起來。
我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肯定不會輕鬆,但我也相信,隻要大家齊心協力,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畢竟,我們這些人,就是從一個又一個艱苦的項目裡,一步步走過來的。
下午上班,高長林領著大家圍繞廠子到處轉悠看看了,這個廠占地三十畝,有兩個車間、有兩個倉庫,有鍋爐房,有消防蓄水池,有一條水泥路說是消防通道,圍繞著廠子鋪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