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蜂箱上,木質的紋理在光線下愈發清晰,透著一種原生態的質樸。
看著眼前的帳篷與蜂箱,我忽然想起英年早逝的散文家葦岸在《放蜂人》中寫下的句子:“放蜂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每天與造物中最可愛的生靈在一起,一生居住在花叢附近。
放蜂人也是世界上孤單的人,他帶著他的蜂群,遠離人境,把自然瑰美的精華,源源輸送給人間。”
這些文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對放蜂人的好奇之門——他們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每天與蜜蜂相伴,是否真的如文中所說那般幸福?遠離家鄉與人群,又要承受怎樣的孤單?
懷著這份好奇與疑惑,我決計走近這些來自異鄉的放蜂人,去探尋他們生活的點滴。
於是,我放慢腳步,沿著林間的小路緩緩前行,目光在一座座帳篷間逡巡。
最終,我的目光停留在路邊的一處淺綠色帳篷前——帳篷前晾曬著幾件洗得發白的衣物,搭在一根臨時拉起的繩子上,隨風輕輕擺動;
旁邊放著一個小小的煤爐,爐上坐著一口鐵鍋,鍋裡似乎還殘留著昨夜煮粥的痕跡;
一位穿著藍色工裝的老人正坐在帳篷前的小馬紮上,手裡拿著一塊碎布,細細擦拭著一個蜂箱的邊緣,動作緩慢而專注。
我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老人的身影,生怕打擾到他。
陽光透過槐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他的頭發已有些花白,卻依舊精神矍鑠。
這一刻,葦岸筆下的文字與眼前的景象漸漸重合,我仿佛看到了放蜂人幸福與孤單交織的生活縮影——他們守著這片即將盛開的槐林,守著滿箱的蜜蜂,等待著槐花飄香、蜂蜜滿倉的時刻,將自然的甜蜜輸送給遠方的人們,也在這份堅守中,書寫著屬於自己的故事。
走近那處淺綠色帳篷,帳篷的簾子被輕輕掀開,走出一位中年婦人,她穿著一身樸素的碎花衣裳,手裡端著一個裝滿清水的搪瓷盆,看到我時,臉上露出了淳樸的笑容,熱情地招呼道:“同誌,是來玩的不?快進來歇歇腳。”隨後,帳篷的主人——男主人老韓也走了出來。
老韓頭上包著一塊辨不清原本顏色的頭巾,邊緣處已經起了毛邊,像是陪伴了他許多個年頭,緊緊地裹住額頭,隻露出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明明不到五十歲的年紀,看上去卻像一個花甲老人,脊背微微有些佝僂,走路時腳步也帶著幾分沉重。
他那臉膛粗糙得像砂紙,黝黑的膚色是常年風吹日曬留下的印記,更引人注目的是臉上縱橫交錯的溝壑,深深淺淺的皺紋裡仿佛藏著無數個故事,每一道都寫滿了歲月的滄桑與生活的無奈。
他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勞動服,衣服的肘部和膝蓋處都縫著補丁,卻洗得乾乾淨淨,透著一股樸實的生活氣息。
幾句簡單的寒暄過後,我和老韓坐在帳篷前的小馬紮上攀談起來。
老韓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煙霧在他眼前緩緩散開,他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眼神也變得有些悠遠。
“蜜蜂的一生很短暫啊,”他開口說道,聲音帶著幾分沙啞,“一般存活兩個來月,要是趕上采蜜旺季,有的甚至不足20天。”
說到這裡,他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惋惜,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膝蓋上的補丁,“也許因為它生命短暫,才會一個勁兒地采花釀蜜,生怕浪費了一分一秒;
可也說不定,就是因為它不停地拚命勞作,最終才體力耗儘,早早結束了性命。”
說這話時,老韓的眼神裡帶著明顯的傷感,仿佛在為這些小生靈的命運歎息。
停頓了稍頃,他咂巴了下嘴,像是從對蜜蜂的感慨中回過神來,又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緒,隨後感慨地說:“其實,我們放蜂人啊,某種程度上跟蜜蜂很像。”
他抬起手指了指不遠處的蜂箱,幾隻蜜蜂正嗡嗡地圍著蜂箱打轉,“我們得跟隨著季節的節拍走,春天往南,秋天往北,一路追逐著花兒的腳步。
一年到頭,漫無目的地來回遷徙,哪裡有蜜源,哪裡就是我們的家。”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你算算,一年四季,我們幾乎都是在旅途勞頓中度過的,剛在一個地方紮下帳篷,等花兒謝了,又得收拾東西往下一個蜜源地趕。”
“彆人常說,放蜂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老韓扯著濃重的川南口音,話語裡帶著幾分自嘲,一邊說一邊憨厚地搖了搖頭,“說我們遠離塵世紛爭,不用跟人勾心鬥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