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在在這段氣壓低沉的時間段裡,喻音接到了一個好消息。
電話那頭黎晴晴的聲音清亮,她告訴喻音,她要結婚了。
婚期就在大年初五,讓喻音趕緊回去試伴娘裝。
喻音連忙答應說好,她本是計劃除夕前一天回去,現在掰著指頭一算,還剩三天了。
這天下班剛好是個周五,梁言特意放下了工作去接她回家,後備箱裡裝了他剛去超市買的新鮮食材,想著喻音快要回去潼川了,得抽時間好好再陪她過個周末。
今晚他打算親自下廚。
其實他根本不會,從小到大從來沒自己做過飯。在去超市之前,特意從手機上找了幾個做菜的視頻,按照菜譜準備的東西。
但是他渴望跟喻音同在一片屋簷下做點這些普通的家常活兒,這樣才顯得兩人的相處中有些煙火氣。
做飯的過程當然不會太順利,梁言花了一個小時在廚房將鍋碗瓢盆搞得乒乓作響,嗆人的煙霧讓喻音坐在客廳聞到都咳嗽不止。
喻音看著他的忙碌的背影,一時間有些割裂,人果然還是要做自己擅長的事,才不會把自己陷入這般慌亂的境地。
她從未見過梁言如此手忙腳亂,和平時處變不驚的他大相徑庭。
一會兒鍋裡的油炸開了,他慌忙用鍋蓋去蓋住。一會兒去冰箱裡麵拿東西忘了關門,聽見聲響去關門回來後,洗菜盆裡的水又溢了出來。
拿了拖把來拖地上的水漬,一回頭灶台上的煎鍋已經冒出了不詳的青煙,煙霧在房間裡麵環繞,差點引發了報警器。
喻音從小十指不沾陽春水,也不太會做飯。林女士對她嚴格管教精心培養,她的手是去拿畫筆彈鋼琴學書法的,從未讓她乾過什麼家務活。離開潼川去上大學後才學著一些簡單的烹飪,現在也僅僅隻會熬粥,炒點小菜,煲點湯而已。
但今晚梁言買回來的食材不太家常,又是龍蝦又是螃蟹的,喻音沒一個會做。
她屬實有點愛莫能助。
這會兒梁言又打翻了一個醬油瓶,褐色的液體在台麵上蜿蜒出一道暗色河流,正緩緩侵蝕一袋忘記封口的麵粉,這場黑白交融像極了抽象派的藝術行為。
終是喻音開口阻止了他:“實在不行,要不我們收拾一下出去吃吧。”
肇事者站在廚房中央,左右滑著手機還在看著教程,右手握著半瓶不知名的醬料,反複在確認用量。
鍋裡那塊焦黑的不明物體倔強地粘在鍋底,發出無聲的抵抗。
最後梁言放棄了,因為他不放心喻音吃下去這玩意兒能不拉肚子。有點泄氣的宣告首次下廚失敗後,他吩咐了管家派私人廚師上門來給他挽回局麵。
八點鐘,兩人終於吃上了色香味俱全的飯菜。
喻音吃飽了之後才安慰的他:“你放心,我不會嫌棄你不會下廚的。”
……
梁言無言以對。
這晚兩人擺了兩把椅子在落地窗前,喝著點兒小酒,看著麵前的燈火,回憶起了上學時候的往事。
自然而然的說到了身邊的朋友,喻音考慮一下,還是告訴了梁言黎晴晴結婚的消息。
“她告訴詠淩了嗎?”
喻音搖搖頭:“我沒問。”
梁言思慮了一下,歎了口氣道:“他應該會知道的。”
空氣很靜,偶爾能聽見燈絲輕微的嗡鳴,或是窗外遙遠的車聲,像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梁言似乎陷入了什麼痛苦的回憶裡麵,眉頭緊皺。
“你在想什麼?”喻音又喝了一口酒。
“我在想,我應該能共情詠淩得知黎晴晴婚訊後那一刻的心情。就像當初我得知你的婚訊一樣。”
……
“我想起了我們最後一次見麵,在那個炎熱的暑假,你站在樹蔭底下最後一次對我笑。那一場告彆對我來說太久遠了,所以我的記憶有些模糊。我覺得你在我的印象中還是那個高中生,怎麼會要結婚了?當下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覺得有些荒謬,後麵才察覺過來,已經過去了八年……”
梁言說著說著,喉嚨深處泛起一絲苦意,他連忙仰頭喝了一口酒壓下。
喻音盯著地麵,看見兩人的影子從窗前蔓延出來,在牆角交疊,又隨著光線的晃動輕輕搖曳。
“如果我那時結婚了,你會怎麼辦?”她還是問出了口,她從不覺得自己在某個人的人生中會成為最重要的那一環,有她或者沒她,終究不過是一段路程。
梁言的眼神突然變得格外清晰,他想了一下,回答道:“一開始有過衝動,想不管不顧的去到你的身邊,哀求你不要嫁人。後麵理智慢慢戰勝了我,心想著如果你能幸福下去,也挺好。再過去三年,五年,等到時間能夠徹底的安撫我後,也許會聽從家裡的安排,接受一場政治聯姻吧。”
他把當時他經曆過的情緒低穀期化作了這簡單幾句,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在那段時間的每個午夜夢回,無聲的潰敗都會席卷他的全身,半夜他總會在黑暗中突然驚醒,耳邊嗡嗡作響,卻聽不清外界的任何聲音,胸口傳來一陣陣鈍器打擊般的悶痛,雙手總會無意識地蜷縮又鬆開,像要抓住什麼,卻隻攥住一把冰涼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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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不好,情緒甚至影響了他的身體和工作。心理醫生給他開了很多藥,告訴他,他的抑鬱症已經開始出現輕微的軀體化。
後來他慢慢的熬,積極的配合醫生做治療,把全身心都撲在工作上,不敢讓自己停下來半分,直到聽見她退婚的消息後,仿佛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他為了拯救自己,讓自己活下去,終於下了要去糾纏她的決定,在下定決心的那一晚,他再次從夢中驚醒,卻發現枕邊落滿了月光——和她發色一樣的月光。
於是便有了那場同學會的重逢,那時的他大病初愈,卻在喻音的麵前不動聲色。
喻音仿佛透過他的眼神看見了他眼底的掙紮,她湊了過去,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對不起,梁言。我愛你愛得晚了些。”
梁言把酒杯換了一邊手拿,伸出臂彎繞住了她,手指插入她的發絲,輕輕說道:“沒關係,我們的路還很長。”
……
潼川的冷和北京的冷不一樣,北京的冷是直白的刀,帶著凜冽的呼嘯劈麵而來,皮膚會立刻緊繃,像被砂紙刮過,但進屋就有暖氣,將寒冷擋在了門外。
而潼川的冷是陰冷潮濕的,寒氣悄無聲息的鑽進骨髓,濕氣一點點啃噬體溫,連身上穿著的毛衣也像浸了水的紙,怎麼也擋不住那股黏膩的涼。室內也沒有暖氣,甚至比室外還冷,連被窩都像半潮的苔蘚,怎麼也捂不熱。
喻音下了飛機便感受到了這種附骨般的濕寒。
打了車回到家,林女士像上次一樣,在樓下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