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音的這場病來得快,好在去得也快。
第二天繼續打了吊針後,已經能下床到處走動了。身體仍是輕的,仿佛骨骼之間填滿了蓬鬆的棉絮,但眼底那層倦怠總算淡了,隻是喉嚨裡還梗著半口未咳儘的寒氣。
最明顯的是對光的感知,她在床上躺了一個夜晚和一個白天,高燒時混沌昏暗的世界,此刻竟顯出幾分清明。她感覺清晨的第一縷光,被風吹起的紗簾,瓷碗裡被攪拌的清粥,都帶著久違的鮮活。
周一的早晨,梁言在她耳邊絮叨:“這幾天就不要去上班了,到底有什麼事比你的身體更重要。”
喻音拿著勺子喝粥的手還有些輕微的顫抖:“我沒事了,今天要去開項目總結會,我不去不行。”
武漢的項目已經順利完成,複盤會後,還需要安排人手負責相關的一些材料驗收。
梁言勸不住她,又擔憂著親自開車送了她去遠森後,自己才回到千璽。
遠森的辦公室一如既往的安靜,第二批的人員名單剛下來不久,很多同事正在做交接工作。
第一批去了廈門的人員反饋回來的信息很好,大家都在私底下交流,說廈門那邊的晉升機會多,薪資福利也比遠森目前的要高,他們去了之後,全身心的投入到搶占市場份額的工作中,負責執行的人也乾勁滿滿,生活和工作的狀態都很充實。
這給了剩下的人極大的信心,甚至有些人已經迫不及待收拾行裝了。
李曉嵐和戴玏的關係已經到了水深火熱,李曉嵐帶著以秋迪為首的圈子,和戴玏、廖升平為主的幾人,兩個陣地的人在明麵上已經劍拔弩張,大家夾在中間異常難做,反倒盼望著能一走了之,逃脫這個是非之地。
到五月底的時候,遠森原定的項目已經完成了80,又繼續陸陸續續接手了一些幾十萬的小活動。喻音不閒也不忙,總之天天有事情在做著。因為有梁言的照顧,或者他時不時吩咐了彆人對李曉嵐進行敲打,這段時間並沒有人找她的麻煩,她該工作就工作,該跟李曉嵐彙報的事情也不卑不亢的去交涉,該出外勤就去,該下班就下班,日子過得很是平淡。
仿佛是縮進了龜殼,她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不冒出頭,不去爭名奪利,也不招搖也不瑟縮。
像一塊青磚,穩穩砌在牆角,不必承重梁的千斤擔,也無需琉璃瓦的萬丈光,除了梁母對她時不時的打擾,其他的她都很滿意。
說是打擾,其實也不算什麼。莫女士不知道去哪裡尋得了喻音的聯係方式,開始三天兩頭的給她打電話,說也沒說些什麼,一開始就是打聽她的家庭具體情況,後來又探聽一下她的興趣愛好,她依然慈眉善目,語氣和藹,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倒是經常像嘮家常一樣,給喻音講了很多梁言小時候的事。從他的生活環境講到接受的教育,還有家裡的軍政背景帶給他的影響,在工作上給了他什麼助力,無一不在講述著他和喻音之間的差距。
喻音不得不應付,但是每次莫女士給她打電話的時間都很巧妙,都在梁言不在的時候。
六月初,北京已經徹底入夏,空氣中已經沒有了飄浮的柳絮,氣溫開始攀升。
太陽一早就亮得晃眼,知了在國槐裡試嗓兒,聲音一陣高一陣低,帶著股燥勁。護城河的水麵泛著白淩淩的光,倒映著紅牆黃瓦,胡同口的冰櫃冒著冷氣,北冰洋汽水瓶沁出的水珠在塑料格子裡積成小小的湖泊。
遠森的第二批人員調走後,就隻剩下40來人在公司,這個不足50人的團隊,還有一部分是管理層,也就是說,執行團隊的人員更少了。
喻音在外帶活動的時候明顯已經感覺到了吃力,因為人手不足,她加班的時間多了起來。
而千璽那邊到了年中,很多分公司已經在總結前兩個季度的工作,梁言也忙了起來。
陳詠淩負責的電影項目前段時間已經殺青,目前正在緊趕慢趕的後期製作,到七月份的時候就要進入宣傳期,蘇洲北負責的運營部專門調派了一個小組來配合陳詠淩策劃宣傳工作。
自從過年回來後,陳詠淩的性情大變,他變得沉默寡言,不再愛開玩笑,肅斂的模樣倒是和梁言的行事風格有七分相像。
以前他時不時會受邀去夜場消遣,混跡於後海或者三裡屯那些聲色犬馬的高端場合,以他目前的身份多的是行業內的人巴結,想要爭取得到千璽的投資。心情好的時候他會給個麵子去一去,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委婉拒絕。
現在他徹底沉寂了下來,再也沒有誰能請得動他出門,他每天除了工作,加班,就是回家待著,紓解壓力和情緒的方式變成了打球和遊泳,連酒都變得少喝。
大家默認他是受了刺激,也不曾開口詢問他為何性情轉變,隻道時間長了就會好起來。
這天陳詠淩來跟梁言彙報宣傳方案,兩人都留在了公司加班。梁言見他最近沉悶到不行,覺得接下來他身上的擔子也重,麵對高強度的工作還是需要有人主動紓解一下他的內心,便主動要求了一會兒談完事後跟他去打場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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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小區籃球場被幾盞昏黃的路燈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方塊,塑膠地板上還殘留著白天的餘溫。
兩人找了個空餘半場,打起了對抗。
鞋底摩擦時發出寂寞的“吱呀”聲,籃球框在風中輕微搖晃,投出去的球劃過一道模糊的弧線,“哐當”一聲砸在鐵圈上,驚起了圍牆外樹梢上的夜鳥。
梁言持球在罰球線附近遊蕩,喘著粗氣運著球,身上的背心已經汗濕,汗珠滴落在腳邊被地板瞬間吸收。
籃球在他手下發出沉悶的彈跳,一個三分球出手,穩穩落入籃筐裡,梁言對著防守的陳詠淩嘲笑道:“不行啊詠淩,你打球還是跟上學的時候一樣菜。”
“少廢話。”換到陳詠淩進攻,他繞出籃板區域,跟梁言在三分線外周旋。
一來一去兩人打了二十來個回合,遠處居民樓的燈光漸次熄滅,唯有籃板上的方形白框還固執的反著光,像懸在黑夜裡隨時會被關閉的熒幕。
結束後,一場酣暢淋漓的痛快如潮水般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