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到了六月底,北京剛下過一陣暴雨。
豐沛的雨水來得急,去得更急。馬路上麵蒸騰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像是大地被煮沸後吐出的歎息。空氣沉甸甸的,吸進肺裡像含著一口溫吞的粥,黏稠得化不開。
暴雨過後的兩三天內又迎來了一段持續的高溫,太陽像塊燒紅的烙鐵,死死摁在皇城脊背上。熱浪扭曲了國貿大廈的輪廓,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蟬鳴聲被烤得支離破碎,時斷時續地粘在滾燙的空氣裡。
人們像被困在蒸籠裡的饅頭,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這熱不是烈日當頭的鋒芒畢露,而是潮濕棉被般的裹挾,一點點榨出皮膚下最後一絲忍耐。
這樣的高溫天氣一直持續到了七月中旬,直到一波冷空氣從西伯利亞南下,經內蒙古直撲華北平原,才帶來了一絲降溫。
這半個月來梁言出了三趟差,他不在家的時候,隻剩喻音一人,她像是回到了原來還住在遠森公寓的生活,不忙的時候自己買了菜放在冰箱裡,下了班就回家自己簡單做點,隔兩三天就給林女士打個視頻電話聊聊家常,沒事的時候自己一個人縮在客廳的地毯上看部電影,打理一下房間的衛生。
而梁家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人再來打擾過她。
自上次從潼川回來後,她也經常保持著跟黎晴晴的聯係,每天要在微信上跟她聊兩句,偶爾打個電話。從電話裡麵她可以判斷出她最近的狀態恢複了一些。
她出院被接回去後,就一直在家養傷,直到一個禮拜前,她和夏嘉善辦完了離婚手續。
夏嘉善那晚被兩個打手打斷了一根肋骨,在醫院躺了二十幾天。他出院後喻音就安排了保鏢上門將他帶了出來,由於被打怕了,夏嘉善一路畏畏縮縮,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到了民政局,黎晴晴帶著口罩連正臉都沒給他瞧見一眼,在幾個彪形大漢的震懾下,他一句廢話都沒有,十分配合的簽了字。
黎晴晴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和心理疏導,無論從精力上還是精神上,都恢複了很多。
那四個月的時間像塊被反複捶打的鐵,火星四濺時她咬牙忍著,如今冷卻後,才看清身上鍛出的紋路。每次夜半翻身時,身上已經結痂的傷口還會隱隱作痛,但奇怪的是,她摸著這些疤痕,竟像摸著一本無字賬冊。燙傷的煙疤教會她忍耐,淤青的關節讓她讀懂沉澱,連當時日日流的淚,如今都成了瞳孔裡的光,照得透幾分人心險惡,也映得亮三兩真心。
她終於明白,夏嘉善並不愛她,也許他當初跟她求婚,隻是為了得到她,然後再讓她墜入深淵,讓她毀滅,好來借此證明他口中所謂的輸贏。
從前總以為苦是喉嚨裡梗著的一根刺,現在才懂它是卡在命運齒輪間的一粒沙,正是這點粗糲的折磨,才讓日子咬合出清晰的痕跡。那些摔過的跤、咽下的虧,最終都沉進她的骨血裡,凝成一副沉甸甸的秤砣。
如今的黎晴晴要是再遇上事,不必旁人說道,她心裡自會分辨出一個好歹。
她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十歲,眼底的稚氣褪得乾乾淨淨。晨起照鏡子時,鏡中的那張臉分明還是昨日的輪廓,眉宇間卻沉澱著某種陌生的重量,仿佛有人趁著夜色往她靈魂裡灌進了鉛。
喻音很欣慰黎晴晴如今的轉變,她的性子終於不再那麼衝動,從電話裡聽見她輕柔的語氣和慢下來的語速,喻音笑她:終於像個快三十歲的人了。
……
明天梁言就要從廈門回來,剛好是一個周六,喻音準備親自去機場接他。
電話裡梁言很高興,說終於享受到了這種有人牽掛,有人期盼的待遇。
這晚喻音早早就睡了,降溫後的涼意讓人很舒服,一躺在床上就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之間,她聽見房間門把手轉動的聲音,隨後有人靠近了她。她以為是在做夢,翻了個身繼續沉浸在夢裡。
直到有人在她身邊躺下,雙手攀上了她的腰,從背後將她摟進了懷裡。
感受到這真實的觸感,喻音嚇了一跳,立馬從夢中驚醒,掙紮著想要逃脫鉗製。
“是我。”溫潤的聲音帶著薄荷氣息,從身後傳來,喻音瞬間停止了動作。
梁言深夜從廈門趕了回來,回家後怕把她吵醒,進屋前已經去客衛刷完了牙洗完了澡。
他隻想上床後偷偷的摟著她睡去,第二天醒來時她發現他在身邊,這怎麼不算一個大大的驚喜?
結果他還是把喻音吵醒了。喻音翻過了身,緊緊的縮進了他的頸窩,悶聲問道:“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事情辦完了,想著在外麵過一夜再回來,還不如連夜就回來。回到你的身邊,我睡得安穩些。”
梁言的聲音低低地裹著空氣裡的塵埃,在房間的每個角落輕輕遊蕩。
“現在幾點了?”
“快淩晨三點,你繼續睡吧,明天早上起來,看看我給你帶的禮物。”帶著體溫的聲線在喻音的耳邊纏繞,每個字都不疾不徐地沉下來,貼著喻音的耳朵傳進耳廓,激起一片隱秘的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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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音拉開了一點兩人之間的距離,抬頭看著梁言問:“你是故意讓我帶著好奇心,想知道禮物是什麼,然後讓我想著睡不著吧。”
梁言挑眉:“沒有啊。你隻要沒有好奇心不就好了嗎?反正禮物放在那裡,又不會跑。”
“不行,我現在就要看。”喻音努了努嘴。
“你確定?”梁言試探她。
“這有什麼好值得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