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泥灘上那炸開的毒雲散了,屍魁和爛石葫蘆炸得連渣都不剩,就剩一灘攪得跟臭豆腐湯似的黃漿水在那兒冒著小泡,泡崩開了就噴股墨綠餿氣。空氣裡那股子嗆鼻子的土腥混著爛屍臭倒是散了不少,可鑽骨髓的陰冷勁兒一點沒消停,風刮在爛肉糊住的肩膀破口上,凍得青鼎侍牙齒直磕碰。
她歪在石棱子下頭,看絡腮胡爬過去,哆嗦著拿根爛木棍,小心地撥拉著那片糊成爛湯的泥坑水。水裡還沉著幾截被毒水泡得發脹的枯骨藤,早沒了凶性。
“消…消停了…”絡腮胡聲音發虛,把那爛木棍子扔得老遠。
月織姬沒應聲。她後背靠著冷石頭,那隻凍得就剩骨頭架連點皮肉的廢胳膊貼著黑石棱,寒氣冰得沒知覺了。她目光卻沉甸甸地落在裴仞胸口那片厚泥殼子上。
那泥殼子蓋在焦黑的窟窿眼上,死沉死沉。可就在剛才屍魁炸成灰的前一霎,她按在泥殼上的白骨手指頭,硬是被殼子底下衝出來的勁兒頂開了半寸!
殼子底下…跳了!
那一下硬頂著她的骨頭指頭,隔著皮肉爛窟窿,一股蠻橫的勁直接撞進骨頭縫裡!撞得她凍僵的膀子一激靈,像被燒紅的鐵烙燙了骨頭尖!疼得厲害,可那疼底下,她又分明摸著那硬殼子裡麵包著的東西在跳——不是心跳,倒像塊凍透了的石頭坨子被人拿錘子夯了一記,沉悶地一拱!
就在她分神琢磨那泥心裡東西怎麼個跳法的功夫,趴窩在泥湯另一頭的那個小兄弟突然爆出一串撕心裂肺的慘嚎!
“啊——!癢!骨頭裡!骨頭裡有東西在爬啊啊啊——!”
幾個人猛一激靈扭頭!
壞事了!
那傷腿夥計抱著的那條腿,剛才沾著泥水沒及時處理,皮肉豁開的口子被黃泥漿泡過的地方,翻卷的爛肉和皮底下,竟密密麻麻鼓起一層青筋粗細、還在不停扭動的黃筋絡子!那些黃筋子像鑽透了皮肉鑽進骨肉底層的活蚯蚓!每動一下,皮肉就跟著抽跳!夥計疼得滿頭大汗,臉白得像水裡泡發了的白紙!他發狠地拿指甲去摳腿上鼓動扭結的肉包,指甲硬是撓穿了肉皮!“噗嗤!”一股粘得拉絲的暗黃色濃漿飆出來!濃漿裡混著好些米粒大小的土黃色硬殼蟲卵!那蟲卵掉在泥裡,竟蠕動著要往深處鑽!
“土僵蟲卵!在爛肉裡孵出來了!”絡腮胡目眥欲裂!這東西鑽進肉裡長成蟲子,能把人活啃成蜂窩!
“彆!彆摳!”青鼎侍嗓子劈了叉。她掙紮著想撲過去,可腐毒爛臂膀根本抬不起來!
晚了!
那夥計疼瘋了,手剛摸到新摳開的血洞洞,裡麵一根指頭粗的土僵蟲剛冒了個油亮亮的大腦袋,裂開一圈細密黃牙的口器就啃在他新扒開的傷口肉上!“滋啦”一聲!爛肉瞬間發黑!夥計整個人像被電打了似的猛一挺!“噗通”一頭栽進旁邊的黃泥坑裡!水麵劇烈翻騰了幾下,幾串混著血沫的黃水泡咕嚕嚕冒上來,人就沉了底!
“操他百草閣滿門爛腸子——!”絡腮胡瘋了似的嘶吼著操起一塊石頭要往坑裡砸!
泥坑的水“嘩啦”一聲破開!
一隻乾枯、青紫遍布屍斑的手猛地從渾濁泥水底下伸了出來!狠狠扒在泥坑邊緣!緊接著,一個腐爛得隻剩半拉肩膀連著腦袋的東西頂著汙泥水探了出來!眼眶是倆黑窟窿,下巴頦爛沒了,牙床子咧著,赫然是剛才沉下去那夥計的臉!他喉嚨裡滾動著不成調的、類似風箱漏氣的恐怖聲!另半邊肩膀上還粘著那條剛鑽出來的粗土僵蟲的腦袋,蟲子嘴正死死啃著他脖子斷口處的爛肉!
“屍…屍變了?”絡腮胡手裡的石頭“哐當”砸進爛泥裡,嚇得往後猛退,腿肚子發軟!
月織姬眼神瞬間凍結!這屍氣侵染下的泥坑,血泥一沾就異變!她燒焦的左手猛地攥緊了貼在裴仞胸口的白骨手指,凍硬的骨節刮著厚泥殼表麵哧哧作響。
就在那剛屍變的夥計扒著泥坑邊緣,嘴裡冒著墨綠色屍瘴氣沫,歪斜著身子要爬出來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的、帶著凍海死寂氣息的微光,極其突兀地從月織姬按在裴仞泥殼上的白骨指縫裡透出來!那光不是源自泥殼,而是來自她緊握的掌心!她凍裂的掌心深處,那顆一直用來壓製傷勢的霜髓晶正在劇烈跳動!寒氣不受控製地穿透白骨湧出!
“呃…”月織姬悶哼一聲,那晶體的寒氣反噬刺骨,可她攥著裴仞胸口的白骨手指卻紋絲不動!
也就在這寒光從她指縫透出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