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澤城北,藥鋪子紮堆的爛水街儘頭,“百草集”的金漆招牌被藤漬熏得汙濁不堪。青鼎侍把蓋頭的粗布蓑帽往下壓了壓,燒疤新長的半邊臉皮貼著硬麻布刺撓得慌,糊爛的左半邊卻捂在厚棉繃帶裡,隔著布都能覺出點新肉發癢的滋溜勁兒。
“當家的…百草閣的‘藤爪’比咱們腳底下爛泥巴還黏糊…”瘸腿麻杆兒縮在人堆裡嘟囔,懷裡緊抱著個磨亮的黃銅小匣,“七步蛇要的‘九藤玉涎’就這點兒門路…蛇皮老頭催命似的等貨!”
青鼎侍燒糊的獨眼死盯著街角一處掛著“藤瘟消解”破幡的藥棚——棚底下三五個光著膀子、前胸後背刺滿墨綠藤紋的漢,吆喝得震天響:“瞧一瞧!祖傳藤瘟貼!膿瘡爛肉三日收疤!十錢藤瘟消紋粉!爛瘟眼也能重新透亮!”麻杆兒眼巴巴瞅著,被勾過去的瘸腿差點沒被剁塊當藥渣。
“透亮個鳥!”青鼎侍嗓子沙得像破瓦片刮鍋底。那幫人後腰彆著的彎藤鉤子上沾的血腥氣,她隔著半條街都聞出來是劫餘盟老弟兄的味兒!百草閣這是要拿劫餘盟的屍油當新藥底料!
“九藤玉涎…在老蛇頭的藥方子上…得用‘蛇蛻皮、玉麟草根、老藤膽’三味東西當引子…”麻杆兒舔著乾裂嘴皮,“百草集隻有最裡頭的‘老藤膽’鋪子有玉麟草根…但得拿‘藤爪牌’才讓進…咱上哪弄?”
“老蛇頭沒說牌子…”青鼎侍腦子裡飛快轉著昨天夜裡裴渺那口混著冰碴子味的粗喘——他胸口那丹球跳得發瘋,壓著她燒傷滾燙的腰時,無意間噴出來的熱氣裡有股濃重的老藤膽腥味!
準是從萬藤那幫藤孫子上薅來的!
她燒糊的眼角掃過路邊汙泥灘裡半埋著的暗紅砂礫——赤鼎殿“焚焰砂”的碎渣子!昨天跟百草閣藤奴掐架崩出來的!
“玉麟草根性陰、味澀帶腥。老藤膽鋪子裡混著赤鼎的砂火氣,草根子一沾就得發蔫!爛泥地裡那點子‘混瘟砂’才是正貨!”月織姬清冷的聲音突然插進來。她罩著素白細棉兜帽立在人堆外,露出來的一點下頜沾著薄霜。
青鼎侍一愣。啥?老藤膽鋪子那幫孫子喊的“玉麟草根”摻了假?!真貨在他們兜裡藏的“混瘟砂”裡長著?!
腦子沒轉明白,她手下卻沒停,粗布袖子底下的腐毒爪子夾著顆綠豆大的暗紅砂礫就朝月織姬兜帽底下輕輕一彈!
唰!
月織姬像是沒察覺,素白衣袖微動,一道冰寒指風悄然無聲拂過麻杆兒後腰——那兒露著一小片藤奴的“藤爪牌”邊角!指風擦著牌邊掠過去,牌邊黏著的泥渣子簌簌往下掉。
兩下交錯!麻杆兒懷裡的黃銅匣子“當啷”震開條縫,一線精純的玉髓寒光刺了人眼!正是七步蛇要的“九藤玉涎”!
光一露!
百草集門口幾個藤紋刺青的漢子猛地收聲,墨綠眼珠子毒蛇般黏上麻杆兒!幾個腰彆彎鉤的藤奴悄無聲息就擠過人群包抄!
“爛貨擋道!”青鼎侍吼一嗓子推開擋路的販子,腐毒爪子順勢一把抓住瘸麻杆往前搡:“跑巷子裡去!”
破布棚巷裡七拐八繞!腥膻的鹹魚乾、黴爛的藥材渣、腐泥潭的死沼氣混成濃烈的臭風拍臉。麻杆兒抱著銅匣往前瘋躥,後頭藤奴鐵鉤子刮著巷牆嗖嗖響,離腳後跟不到三尺!
“匣子!扔!”青鼎侍燒糊的臉扭曲嘶喊!
銅匣脫手飛砸向巷子儘頭一口漂著爛菜葉子的汙水井!
“娘的!”藤奴頭子怒罵!枯爪伸長鉤子就探向井口!
噗!嗤啦!
一顆凝著冰寒煞氣的星髓子彈般射穿藤奴枯爪!枯爪瞬間凍裂炸開!冰碴子和墨綠膿血爆開一蓬!那銅匣“咕咚”砸進汙水井口!
“賤婢!”藤奴頭目捂斷爪驚怒交加!毒綠眼珠撕開墨綠油布袖子——他裡頭套著件縫滿暗袋的硬皮坎肩!掏出的卻不是兵器,是顆鵝蛋大、內裡無數細藤如蛇般瘋狂遊動的墨綠肉卵!藤瘟母瘤!
“瘟神吞了這臭蟲!”藤奴枯爪捏著肉卵砸向巷口追進來的月織姬!
肉卵空中裂開!幾十道墨綠細藤毒蛇般撲殺而下!腥臭熏得人腦門發黑!月織姬剛點落井沿的素靴猛地向後撤!清冷手腕翻轉,兩指間凝出半寸薄如蟬翼的冰刀!
千鈞一發——
咚!
整條深巷猛地一顫!汙水井裡泥水嘩啦衝天!一個比人還寬的鐵鏽井蓋被從內朝外轟得飛起!帶著腥臭的泥雨兜頭砸向撲殺月織姬的墨綠藤蛇!
“嘩!”
泥漿裹住藤蛇!藤蛇速度陡緩!
青鼎侍猛地扭頭!那口翻著白沫的汙水井窟窿深處——一隻沾滿黑泥、虯結著鋼硬筋肉的手臂,攥著根裹滿汙油的爛麻繩,拽著個濕淋淋的人影正從汙井裡往外爬!
人影佝僂著背,露在外頭的胸口一片厚厚裹著的爛泥痂子,濕透的破棉襖下,那層覆蓋胸口的乳凍狀玄漿在昏暗巷光裡……竟緩緩吞吐著暗金赤銅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