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漫進窗欞時,陸九淵的指節在床沿叩出細碎的響。
他已在這方寸之地坐了一日一夜。
案頭的殘茶結了層薄霜,窗外的更漏從三更敲到五更,又從五更熬成魚肚白。
此刻他望著掌心的刀譜,紙頁被汗水洇出褶皺——這是他第七次試圖忘記"十九停"的起手式。
"動了心的刀,砍不穿人心。"白狐兒臉的話在耳邊炸響。
他分明記得昨日茶棚裡,當自己說到"遺憾"二字時,左肋三寸的舊傷在經脈裡抽痛。
原來那些他視作破綻的"情",早已經長在骨血裡,像春藤纏樹,越拔越疼。
"或許該換種法子。"他突然笑了,指腹摩挲過刀譜邊緣的金線。
這笑裡帶著幾分釋然——與其強行割裂,不如試著讓那些招式像春雪化水,自然流淌。
推開木門時,晨光刺得他眯起眼。
簷角銅鈴被風撞響,驚起幾隻麻雀。
白展堂正蹲在廊下擦門框,抬頭見他,手裡的布團差點掉地:"陸先生?
您這眼睛......"
陸九淵摸了摸臉頰,指腹觸到胡茬的刺癢。
鏡中倒影裡,眼底浮著青黑,可目光卻比往日清亮,像蒙塵的玉被擦去了灰。
他彎腰從牆角抱起那床裹著藍布的古琴——這是前日說書時,有位老茶客送的,說是"琴音能化千愁"。
"我去後山轉轉。"他衝白展堂點點頭,藍布在臂彎裡蕩出溫柔的弧度。
後山的竹林還浸在晨霧裡,竹葉上的露珠順著葉脈滾落,滴在他鞋尖。
陸九淵尋了塊平整的青石坐下,解開藍布。
琴弦在風裡輕顫,像在應和他心跳的節奏。
他想起係統麵板昨日跳的血紅色預警,想起半片碎玉上移花宮的刻痕,喉結動了動,指尖卻已按上了七弦。
第一聲琴音是亂的。
"大指勾挑,食指抹挑"——他記起從前學琴時師父的訓誡,可此刻那些指法全成了漿糊。
他越想"忘記",記憶裡的招式越清晰:喬峰教的太祖長拳,白展堂偷師的葵花點穴手,甚至左冷禪那招"疊翠浮青"的起勢......琴音跟著亂成急雨,驚得林子裡的鳥撲棱棱亂飛。
"原來不是招式要忘,是我太急著忘。"他低笑一聲,手腕鬆了鬆。
指腹貼著琴弦,像貼著一片湖。
那些曾讓他輾轉難眠的武學,忽然成了湖底的石子——看得見,卻不再硌得慌。
琴音漸緩。
先是《平沙落雁》的清越,接著是《陽關三疊》的綿長,最後竟混進了他從前說書時的調子:"江湖路遠,有人提刀,有人抱琴......"尾音散在風裡,驚起幾片竹葉打著旋兒,落在琴麵上。
"好琴。"
聲音從竹影深處傳來,像冰棱敲玉。
陸九淵的手指在琴弦上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