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淵抱著琴跨進同福客棧時,迎麵便撞上端著銅盆的白展堂。
後者眼神往他身後溜了溜,壓低聲音道:"佟掌櫃在大堂支了香案,說要給您做法事呢。"
話音未落,大堂裡便傳來佟湘玉的吆喝:"陸先生快坐!
額把鎮店的沉水香都點上了,這移魂大法講究個心誠則靈!"
陸九淵抬眼望去,隻見大堂中央擺著張八仙桌,桌上三柱香冒起細煙,旁邊堆著泛黃的符紙,佟湘玉正踮腳往梁上掛紅綢,發簪上的珠翠跟著晃動,活像隻急得撲棱翅膀的花雀兒。
"啥移魂大法?"郭芙蓉從後堂探出頭,手裡還攥著半根蔥,"我咋沒聽說過?"
"這你就不懂了吧。"呂秀才扶了扶眼鏡,端著本《陰陽要術》湊過來,"據《齊民術》載,移魂之法起於東漢,以念力引魂魄遊於三焦......"
"去去去!"佟湘玉跳下板凳,拍了拍裙角的灰,"額這是跟龍門鏢局老蔡家學的祖傳手藝,專治記性太好!"她拽著陸九淵往香案前按,手指戳了戳他心口,"陸先生不是說想忘了那啥霜風刀法麼?
這法兒就是幫你把腦子裡的招兒都"移"出去!"
陸九淵任由她擺弄著坐下,目光掃過周圍。
白展堂靠在櫃台邊搓手,眼神在香燭和佟湘玉之間來回轉;郭芙蓉把蔥往案板上一扔,搬了條長凳坐得筆直;秀才把書攤在膝頭,筆尖懸在紙上遊移,顯然準備記錄全程。
而二樓欄杆處,兩道身影正居高臨下——邀月穿月白錦袍,抱臂而立,眉峰緊擰如刀;憐星倚著欄杆,指尖卷著垂落的紅綢,眼尾含著笑。
"那...佟掌櫃,這法兒疼不疼?"陸九淵忽然問。
佟湘玉正掐著手指念口訣,聞言頓了頓,額頭冒出汗珠:"額、額也沒試過!
老蔡家說要心無雜念,你且閉了眼,跟著額的手訣走!"
陸九淵依言閉眼。
鼻尖縈繞著沉水香的甜,耳畔傳來佟湘玉急促的碎念:"一拜天地開...二拜魂魄轉...三拜執念散..."有溫熱的手覆在他太陽穴上,帶著點脂粉香,是佟湘玉的。
指腹按揉的力度時輕時重,像在解一團亂麻。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竹林裡說的話——"困在"忘記破綻"的執念裡"。
霜風刀法的每式每招都刻在骨血裡,招招求全,反而成了枷鎖。
他想忘,不是要棄了武功,是要把那些"必須完美"的念頭從腦子裡挖出去。
可真到了這時候,心跳卻擂鼓似的快。
他想起第一次握刀時,師父說"刀隨心動";想起在擂台上與喬峰對掌,對方大笑"陸兄弟這刀,缺了三分人氣";想起邀月看他刀譜時,眼底閃過的那絲失望——原來最牢的枷鎖,從來不是刀法本身,是他自己。
"陸先生!跟緊了!"佟湘玉的聲音突然拔高。
陸九淵感覺有股熱流從眉心往下淌,像有人拿羽毛掃過記憶的牆。
霜風刀法的起手式"霜落千山"在腦海裡浮現,刀光寒冽,可那光忽然晃了晃,變得模糊。
第二式"風起雲湧"的刀花本是圓轉如意,此刻竟散成星點,飄向虛無。
"再想想!"佟湘玉的手勁加重,"想想你最不想記的!"
他想起三個月前,為了破左冷禪的"嵩山疊翠",在密室裡練刀七日七夜,直到掌心滲血;想起係統提示"霜風刀法熟練度+1"時的機械音,像根細針紮進太陽穴;想起昨夜琴音裡,邀月眼尾化開的薄冰——原來他早該明白,真正的破綻不在刀裡,在"求無破綻"的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