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竹望著棋盤,又望向門口的蘇星河。
他忽然明白陸九淵說的"有些局,解了是緣"——這枚誤落的棋子,這三步指點的妙手,或許從來不是巧合。
夜風卷起禪房的布簾,吹得棋盤上的棋子簌簌輕響。
蘇星河的聲音穿透簾子飄進來:"師兄他...師兄他留的話,是真的?"
虛竹低頭,見方才落的第三枚黑子正壓在棋枰中心,像顆跳動的心臟。
他忽然想起陸九淵說書時拍醒木的樣子——原來這江湖的局,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手能布的。
"阿彌陀佛。"虛竹合十,指尖觸到棋盤上還帶著段延慶體溫的棋子,"或許,這局該破了。"
禪房布簾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蘇星河懷裡的檀木盒"啪嗒"墜地,泛黃棋譜散了半地。
他踉蹌著撲到棋盤前,枯枝般的手指撫過那枚壓在天元位的黑子,喉結上下滾動三次,突然仰頭發出破鑼似的笑聲:"破了!
真的破了!
師兄他...他留的局,到底是破了!"
這聲喊像顆炸雷,震得簷角銅鈴嗡嗡直響。
原本圍在禪房外的江湖客們潮水般湧進來——慕容複的青衫被擠得皺成一團,段譽的玉扳指撞在門框上"當啷"作響,連丁春秋那身綴滿毒蟲的紫袍都沾了牆角的蛛網。
"聰辯先生,你莫要誆人!"慕容複率先擠到近前,腰間龍紋玉佩撞得棋盤直晃,"這棋局我苦思七日,分明是死局!"他話音未落,目光掃過棋盤的瞬間突然頓住——方才還像亂麻般糾纏的黑白子,此刻竟順著黑子落的三步,在中央轉出個星鬥般的活眼。
他指尖微微發抖,竟比摸到祖傳的"以彼之道"劍譜時更慌亂。
"真...真破了?"段譽踮著腳伸長脖子,鼻尖幾乎要碰到棋盤,"我前日見王姑娘對著棋譜掉眼淚,說這局比無量山的機關還難..."他話音被丁春秋的冷笑截斷。
星宿老怪倚在門框上,蛇眼眯成兩道細縫。
他望著虛竹額間的戒疤,又瞥向蘇星河懷裡散佚的棋譜,舌尖輕輕舔過發紫的唇:"蘇師兄,你莫不是老糊塗了?
無崖子那老匹夫早該在洞裡爛成白骨,怎的還留什麼棋局?"可他話音雖冷,袖中卻悄悄扣了三枚淬毒的透骨釘——當年他將師父推入深穀時,那聲"逆徒"的罵聲,此刻正像毒蛇般啃噬著後頸。
虛竹被擠得後背抵上牆,僧袍下擺沾了滿地棋譜。
他望著滿屋子發亮的眼睛,喉結動了動:"各位施主,貧僧...貧僧隻是誤打誤撞..."
"誤打誤撞?"蘇星河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虛竹一縮,"小師傅可知這局布了三十年?
我師兄在洞中等了三十年,等的就是個能破執念的人!"他轉身抓起地上的棋譜,泛黃紙頁在月光下翻卷如蝶,"你看這第一頁批注——"破局者,當如白紙入墨,無嗔無執",可不就是你方才掀棋盤的模樣?"
人群突然靜了。
慕容複望著虛竹被攥紅的手腕,想起自己昨日為破局連砍三柄折扇的癲狂;段譽摸了摸懷裡的《六脈神劍》殘卷,忽然懂了王語嫣為何總說"求全者最易入困";丁春秋的蛇眼卻越眯越細——無崖子若真活著,當年那記"化功大法"的反噬,怕是要加倍奉還了。
"小師傅,跟我去見師兄吧。"蘇星河的聲音突然軟下來,像在哄廟門口要糖人的小沙彌,"他在洞中等得頭發都白了,就想看看...看看這破局的人,是不是和他想的一樣乾淨。"
虛竹的手腕被攥得生疼。
他望著窗外竹影搖晃,想起戒律院首座常說"莫近是非",想起齋堂老廚工總往他碗裡多舀的半勺素齋,想起方才段延慶說"因果"時,刀疤下那絲極淡的溫柔。"我...我是少林弟子。"他輕聲道,"未經師父允許,不能擅離..."
"少林?"丁春秋突然笑出聲,蛇信似的舌尖舔過嘴角,"小師傅可知你破的是誰的局?
無崖子昔年是逍遙派掌門,你若跟蘇星河去了,怕是要被逐出師門喲。"他盯著虛竹驟白的臉,袖中透骨釘的棱角硌得掌心發疼——隻要這小和尚死在去山洞的路上,無崖子便是活著,也不過是個沒了傳人的老廢物。
"逐...逐出師門?"虛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起入寺時剃度的香灰落在頭頂的燙,想起第一次犯戒偷吃饅頭時,師父說"貪嗔癡皆可改,懼心最是難消"。
山風卷著檀香灌進禪房,他忽然看清蘇星河眼裡的懇切,像極了去年冬天,他在山門外救的那隻斷腿老狗。
"罷了。"虛竹閉了閉眼,僧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中衣,"既...既是因果,便隨它去吧。"
蘇星河的手猛地抖了抖。
他鬆開虛竹手腕,卻又慌忙扯住他僧袖,像怕一鬆手這人就會化了似的:"走,走!
師兄等了三十年,可等不得——"
人群自動讓出條路。
慕容複望著虛竹的背影,突然將腰間龍紋玉佩攥得生疼;段譽摸出懷裡的蜜餞,卻怎麼也遞不出去;丁春秋的蛇眼掃過虛竹後頸,袖中透骨釘的毒汁在月光下泛著幽藍。
禪房外的青石板被夜露打濕,虛竹的芒鞋踩上去發出"吱呀"輕響。
他跟著蘇星河轉過影壁,山風突然大了些,卷著遠處茶棚的說書聲飄過來——"各位看官,這江湖的局啊,從來不是一人能布,也不是一人能解..."
轉過最後一道山彎時,虛竹隱約看見前方岩壁上有道窄窄的裂縫,像被誰用劍劈開的。
裂縫裡漏出點昏黃的光,像極了藏經閣裡,老住持看經時總點著的那盞豆油燈。
"到了。"蘇星河的聲音突然輕得像歎息,"師兄他...就在裡麵。"
虛竹望著那道裂縫,忽然想起方才棋盤上那枚黑子——它落進死眼時,誰能想到,竟能攪活整盤風雲?
山風掀起他的僧袍,露出腳邊被夜露打濕的青石板,倒映著裂縫裡那點昏黃的光,像顆將要墜落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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