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姬搖花踉蹌著撞開山腳農舍的破木門。
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得梁上的灰雀撲棱棱飛走,落在院角的桃枝上,歪著腦袋看她。
她扶著斑駁的土牆滑坐下來,藥箱就藏在灶台下的陶甕裡——那是她半月前以備不時之需埋下的。
可當她顫抖著掀開甕蓋,指尖觸到牛皮藥箱的刹那,丹田處突然竄起一陣劇痛,像是有人握著冰錐在絞她的經脈。
她悶哼一聲,藥箱"當啷"砸在青石板上,震得幾味藥材滾了出來。
"不急...先運功逼毒..."她咬著牙扯斷腰間的絲絛,盤坐在地。
可才將掌心按在丹田,便覺那毒像是活物,順著她的內力反竄上來,在肺葉上刺出密密麻麻的針孔。
她咳得直不起腰,指縫間滲出的血珠落在藥箱上,將"懸壺"二字染成暗紅。
這時,她瞥見了自己腕間的銀鈴——那是昨日從陸九淵書案上順來的小玩意兒,此刻正隨著她發顫的手腕叮當作響。
鈴身擦過藥箱邊緣,折射出一線晨光。
姬搖花猛然頓住,視線落在腳邊——方才踢翻的藥箱旁,靜靜躺著半枚斷刃。
是雷雨的匕首!
她想起昨夜在玄天洞,掐住雷雨脖頸時,那柄匕首曾擦過她的手背。
當時隻當是普通利器,此刻卻見刀刃暗紋泛著幽藍,與她體內翻湧的冰毒如出一轍。
姬搖花瞳孔驟縮,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好個狄飛驚...連雷雨的匕首都淬了追蹤毒。"
院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姬姑娘好雅興,躲在破院子裡喝早茶?"
雷如從桃樹下轉出來,腰間掛著六分半堂的青銅令牌,正漫不經心拋著石子。
他身後還跟著七八個持劍的弟子,將農舍圍得水泄不通。
晨霧裡飄來鐵鏽味,姬搖花不用看也知道,院外的溪水裡定是沉了絆馬索——這是六分半堂圍殺時慣用的手段。
"狄堂主說了,您的命得留在玄天洞。"雷如歪頭笑,"可您偏要往這兒跑,倒省了我們去崖底找陸九淵的麻煩——等會把您和那說書的一起埋了,神侯府的人看著多熱鬨?"
姬搖花撐著牆站起來,喉間腥甜翻湧。
她望著雷如臉上的得意,突然想起昨夜雷雨斷氣前的眼神——原來六分半堂的人,死相都這麼相似。
"你說...陸九淵會來嗎?"她忽然笑了,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說過要講"四大天魔伏誅記",若我死得太難看,他的書場怕是要少半桌茶錢。"
雷如的笑意僵在臉上。
他剛要開口,便見姬搖花的身影驟然模糊——那是中毒後強行催發內力的征兆。
等他反應過來去躲,隻覺胸口一熱,整個人被拍得撞在桃樹上。
"咳...你、你中了毒還能..."雷如的話卡在喉嚨裡。
他低頭看著胸口塌陷的肋骨,鮮血正從指縫裡汩汩往外冒,染透了胸前的六分半堂紋章。
"我這條命..."姬搖花踉蹌著走向他,銀鈴在腕間碎成一片亂響,"狄飛驚拿不走,你更不配。"
雷如的瞳孔逐漸渙散。
他最後看見的,是姬搖花染血的手撫過他腰間的令牌,將那枚青銅牌捏成了廢鐵。
"好狠的手段。"
一聲粗啞的讚歎從院外傳來。
雷動天掀開門簾走進來,腰間的九環刀撞在門框上,發出沉悶的響。
他比常人高出半頭,左臉有道從眉骨劃到下頜的刀疤,此刻正拎著半壇燒刀子,酒液順著指縫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積成小酒窪。
"二堂主親自來送我?"姬搖花靠在牆上,聲音輕得像片羽毛,"狄飛驚倒是看得起我。"
"看得起?"雷動天仰頭灌了口酒,酒液順著刀疤往下流,"他說你養藥人的證據早塞進神侯府卷宗,說你死了能讓江湖消停半年,說陸九淵那說書的...得親眼看著你碎成八塊。"他甩了甩酒壇,"可我偏想看看,四大天魔之首,毒發前能撐幾招。"
姬搖花的指甲深深嵌進牆裡。
她能感覺到毒素正順著血管往四肢百骸鑽,連指尖都開始發麻。
院外的六分半堂弟子已經圍了上來,刀光在晨霧裡閃成一片寒芒。
"動手。"雷動天的刀疤隨著嘴角扯動,"留全屍,給陸九淵看。"
就在刀刃即將落下的刹那,院外傳來一聲清響。
像是瓷盞輕叩石桌的脆響。
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晨霧被撥開一道縫隙,露出個身披青灰鬥篷的身影。
她背負著紅漆劍匣,劍匣上的雲紋被晨露浸得發亮,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卻像有千鈞之力,壓得六分半堂弟子的刀都沉了幾分。
"哪來的不長眼的?"雷動天眯起眼,九環刀"嗆啷"出鞘半寸,"六分半堂辦事,滾遠些。"
鬥篷下沒有回應。
那女子走到院中央,仰頭看向姬搖花。
晨霧漫過她的眉梢,露出一雙冷得像寒潭的眼睛——正是謝卓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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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搖花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她望著那抹身影,腕間的銀鈴突然發出一聲清越的顫響。
有那麼一瞬,她想起陸九淵說書時的聲音,想起他說"俠者,當持劍護心"時眼裡的光。
"陸...陸九淵的朋友..."她低喃著,染血的手攥緊銀鈴,"是陸九淵讓你來的?"
謝卓顏的目光在她腕間的銀鈴上頓了頓。
雷動天的刀疤抖了抖。
他能感覺到這女子身上的氣——那是隻有行者境高手才有的壓迫感。
九環刀完全出鞘,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臉:"再往前一步,連你一起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