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淵的狼毫在宣紙上頓了頓,第三滴墨暈剛要綻開,謝卓顏的指尖已覆上他手背。
"九淵。"她的聲音像浸了雪水的絲絨,"掃地僧若插手呢?"
狼毫輕輕一顫,墨跡在"帖"字最後一豎上拖出細尾。
陸九淵抬眼時,燭火正掠過謝卓顏眉峰——她素日總把碎發彆在耳後,此刻卻有一縷垂落,掃過他手背,帶著體溫的癢。
"上月在藏經閣抄《楞伽經》。"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蹭過她腕間那圈褪色的銀鐲,"我見掃地僧在廊下曬經,老得連經卷都舉不穩。"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係統提示說過,天道不乾涉人間因果。
當年他能放蕭遠山慕容博活下來,如今便不會攔我。"
謝卓顏的指甲輕輕掐進他掌心。
這是她從小到大改不掉的習慣,焦慮時總要用點疼痛穩住心神。
陸九淵望著她眼尾極淡的細紋——三年前初見時,她還是同福客棧裡算錢算得精的掌櫃,如今卻要跟著他在刀尖上走江湖。
"卓顏,"他放軟聲音,把她的手貼在自己心口,"我要的不是殺玄慈,是讓天下人看看,所謂少林方丈,不過是個藏頭露尾的懦夫。"他低頭吻了吻她發頂,"等這出戲唱完,我便封了書場,帶你去終南山看雪。"
窗外傳來叩窗聲。
陸九淵鬆開手,謝卓顏已轉身去開窗。
風雪卷著冷意灌進來,站在窗沿的不是鴿子,是個戴鬥笠的青衫漢子——連雲寨三當家雷轟,左眉骨有道刀疤,此刻正把鬥笠上的雪拍得簌簌響。
"陸先生,"雷轟抱拳,刀疤隨麵部動作扯動,"一千封帖子,我帶二十個兄弟,三日內能送到五嶽劍派、丐幫分舵、大理段氏。
剩下的...您看?"
"青城派、崆峒派各留十封。"陸九淵從案頭抽出兩疊帖子,"尤其是青城山餘滄海,他當年滅福威鏢局時,總愛說"替天行道"。"他指尖敲了敲帖子上"少林論道"四個燙金大字,"讓他也來聽聽,什麼才叫天。"
雷轟把帖子收進懷裡,鬥笠邊緣的紅纓被風吹得亂顫:"陸先生放心,就算踩著雪山,兄弟也把帖子塞進每個掌門的被窩裡。"他轉身要走,又回頭看了眼謝卓顏,"夫人要是擔心,我留兩個兄弟守著宅子。"
謝卓顏搖頭,從妝匣裡摸出個繡著並蒂蓮的錦囊塞過去:"路上吃些驅寒的薑糖。"雷轟耳尖一紅,捏著錦囊大步躍下屋簷,很快消失在雪幕裡。
陸九淵望著空了一半的案幾,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晨鐘——少林方向。
此時的少林寺大雄寶殿內,玄慈正用拂塵掃著供桌上的香灰。
他穿了件洗得發白的灰布僧袍,袖口還沾著昨日替小沙彌縫補袈裟的線頭。
"方丈,"知客僧慧明捧著一疊帖子進來,手指在發抖,"陸九淵的英雄帖,說正月十五要在演武場...說要論道。"
拂塵在"大雄寶殿"匾額下停住。
玄慈望著帖子上"陸九淵"三個字,那筆鋒像淬了毒的劍,直刺得他眼疼。
他想起三年前在藏經閣,那個穿青衫的說書人蹲在角落抄經,抬頭時眼裡亮得像星子——那時他怎麼會想到,這星子如今要燒穿他的袈裟。
"慧明,"他聲音平穩得像山澗水,"去知會達摩堂,把演武場的積雪掃乾淨。"他伸手摩挲著供桌上的青銅香爐,爐身還留著昨日香客磕的頭印,"再備二十壇素齋,總不能讓客人餓著。"
慧明退下後,玄慈轉身走進後殿。
牆根的雪洞被他掀開,露出裡麵整整齊齊碼著的三十七個牌位——每個牌位上都刻著"雁門關外無名氏之靈位"。
他指尖撫過最上麵那個,牌位邊緣的漆已經剝落,露出底下的木茬——那是當年他親手刻的,刻完後在山澗洗刀,血把溪水染了半裡紅。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