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冰麵的裂紋還在滋滋作響,楚相玉的指節突然泛起青白。
他原本捏著酒碗的手微微發顫,碗底那層薄冰"哢"地裂開條細縫。
方才被凍成冰雕的葉神油突然發出悶響——不是碎裂,是冰層正在剝落,露出下麵焦黑的皮肉。
楚相玉瞳孔驟縮,這才驚覺自己掌心不知何時滲出了血珠,滴在冰麵上竟騰起白汽。
"跑!"七發禪師的僧袍下擺突然著火,也不知是冰麵折射的月光還是他慌亂中撞翻了什麼。
老和尚連佛珠都顧不得撿,拽著多指頭陀的袈裟就往雁門關反方向狂奔,兩人的僧鞋踩碎冰渣,發出炒豆子般的脆響。
楚相玉想抬手指住他們,臂彎卻像灌了鉛。
他想起三天前在極北冰原突破天人境時,那道虛影在識海炸響的警告:"初入此境,三息動真力,七日傷根本。"可方才為了立威,他連斬三人用了七分寒勁,此刻丹田處火辣辣地疼,像是有人往他心口塞了塊燒紅的炭。
"沈雲山!"他扯著嗓子喊,聲音比平時低了三度。
遠處沙丘後轉出個灰衣人,腰間懸著柄斷刀——正是他最信任的親衛。
沈雲山跑得很急,靴底帶起的沙粒打在冰麵上,"主上,契丹人說糧草隊已過黑風峽,後半夜就能——夠了。"楚相玉甩袖打斷他,目光掃過滿地狼藉:九幽神君的冰渣被風卷走大半,葉神油焦黑的屍體正冒著青煙,顧佛影的刀還插在冰裡,刀鐔上的雲紋結了層霜。
雁門城樓上,楊業的手心裡全是汗。
他方才看得清楚:楚相玉斬殺前兩人時冰勁淩厲如刃,到第三刀時刀風明顯散了——顧佛影的胸口不是被凍穿的,是被掌力震碎的。"延昭!"他轉身抓住兒子的胳膊,"你帶的人可還在?"
楊延昭正盯著遠處移動的黑點——那是契丹運糧隊的火把。
他解下腰間的鐵胎弓,弦上的狼牙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爹,我帶了三百輕騎,還有金風細雨樓的二十位刀手。
蘇樓主說,隻要燒了糧草,契丹人撐不過三天。"
"去。"楊業鬆開手,指甲在他肩甲上掐出個白印,"但記住,若楚相玉追來——"
"孩兒知道。"楊延昭翻身上馬,馬蹄在城磚上敲出火星。
他回頭看了眼城樓上的父親,老將軍的白發被風掀起,像麵褪色的戰旗。
這讓他想起十歲那年,父親也是這樣送他去校場練箭,說:"楊家兒郎的箭,要射得準,更要射得狠。"
黑風峽口的篝火突然炸開。
楊延昭的狼牙箭穿透契丹主將的咽喉時,對方正舉著酒囊灌馬奶酒。
血珠順著箭杆往下淌,在月光裡拉出條紅線。"敵襲!"前軍的號角剛吹響半聲,金風細雨樓的刀手就從兩側山坡撲下——蘇夢枕的人最擅夜戰,刀鞘裡淬了迷煙,砍翻的第一個士兵連喊都沒喊出來。
糧草車的油布被火折子引燃時,楊延昭正砍斷最後一根拴馬繩。
火星子竄上天空,映得他甲胄發亮。
他看見契丹人抱著腦袋往峽外跑,被自己人踩倒的不計其數。
有個小卒舉著刀衝過來,他側過身,刀背敲在對方後頸——這是爹教的,不殺降卒。
"將軍!"金風細雨樓的副樓主遞來火把,"糧草燒了八成,剩下的也浸了水,三天內生不起火。"楊延昭抹了把臉上的血,血裡混著煙灰,黏糊糊的。
他望著衝天的火光,突然笑了:"告訴蘇樓主,等打完這仗,我請他喝雁門最烈的燒刀子。"
雁門城樓上,楊業的望遠鏡還對準荒野。
楚相玉的身影已經模糊,隻看得見他身邊那團灰影——應該是沈雲山在扶他。
老將軍摸出懷裡的旱煙袋,點了三次才點著。
煙鍋裡的紅光映得他眼角的皺紋更深了:"天人境又如何?
初入此境的,最怕強行運功。
你看他方才殺第三個人,冰勁裡混了火氣,分明是內力反噬。"
"爹,那咱們?"楊延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點汗濕的熱氣。
他卸了甲,露出裡麵染血的中衣,"糧草燒了,契丹人明天就得撤。"
楊業轉身,看見兒子臉上的血還沒擦乾淨,突然想起他娘臨終前說的話:"昭兒像你,打仗時眼裡有火。"他拍了拍兒子的肩,煙鍋在城垛上磕了磕:"火要燒得久,得看柴夠不夠。
去歇著,後半夜還有仗要打。"
荒野裡,沈雲山的聲音像根細針,紮進楚相玉的耳膜:"主上,黑風峽方向有火光,怕是......"
楚相玉突然嘔出口黑血。
血珠落在冰麵上,沒結冰,反而"滋啦"一聲融了個小坑。
他望著雁門關方向的火光,喉結動了動。
那虛影又在識海浮現,這次看得更清了——冰甲上的裂痕比昨日多了三道,眉心的紅痣像滴凝固的血。
"去查。"他扯下鎖子甲扔在地上,甲片撞在冰麵上,發出破鑼似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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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卷著焦糊味吹來,他突然想起極北冰原上的雪狼,餓極了時,連同伴的骨頭都啃。
沈雲山躬身退下時,聽見主上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若糧草有失......"
後半句被風聲卷走了,隻留下冰麵裂開的脆響,像誰在敲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