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廳的燭火在陸九淵話音落地時劇烈搖晃,燈芯劈啪爆開一粒火星,落在蘇夢枕茶盞邊緣,燙得青瓷發出細微的輕響。
紅袖神尼的手指在檀木椅柄上頓住,原本垂落的拂塵尾端微微揚起——她修行五十年,連呼吸都帶著禪意的胸腔此刻竟有了一絲起伏。"陸先生的意思是..."她眼尾的細紋在火光裡皺成一道溝壑,"楚相玉故意放那三招破綻,引我們入甕?"
蘇夢枕摩挲茶盞的手停了。
他白衣上的塵灰被風掀起,露出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烏鞘刀。"太行劍主的劍離他三寸被震碎,"他聲線像浸了寒潭水,"若他真留力,震碎的該是整柄劍,而非隻斷劍尖。"
陸九淵喉結動了動。
他想起在少室山聽追命描述戰況時,那捕快攥著酒壇的手在發抖:"那三個人的傷口都在左肋——楚相玉退半步,剛好把左肋送到劍下。"他摸向懷中的九轉大還丹,藥瓶貼著心口發燙,"三位宗師的劍招,都走的是"圍魏救趙"的路子。
若他真想殺,該先封死退路。"
演武廳裡的空氣突然沉了。
昆侖派的青袍老者猛地拍案,震得茶盞跳起來:"你是說我們都成了他棋盤上的棋子?"
"或許不止我們。"陸九淵望著窗外被狼煙染黃的天空,"他要的...是雁門關的注意力。"
話音未落,一聲低沉的號角穿透晨霧。
那聲音像鐵錐紮進耳膜。
楊業的甲胄首先發出碰撞聲——他轉身時護心鏡擦過門框,濺起幾點火星。"契丹人!"這位守關將領的眼周青黑更深了,像是被人用墨汁重重塗過,"上個月他們剛退三十裡,怎麼突然..."
第二聲號角更急,帶著破風的銳響。
演武廳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撞開木門,鎧甲上的箭簇還在往下滴血:"大人!
北門外出現三隊騎兵,打著耶律家的狼頭旗!"
楊業的手扣住腰間劍柄,指節泛白。
他轉身時帶起一陣風,吹得蘇夢枕的鬥笠滾到陸九淵腳邊。"陸先生,蘇樓主,"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雁門關守軍不足八千,契丹至少來了兩萬。
我得去校場點兵。"
"楊將軍。"紅袖神尼突然開口。
她的拂塵掃過斥候肩頭的箭傷,血珠立刻凝住,"楚相玉呢?"
斥候猛地抬頭,臉上的血混著汗往下淌:"暗樁回報,楚相玉半個時辰前在西三十裡的破廟現身,可等我們趕到..."他喉結動了動,"隻有三具契丹百夫長的屍體,喉嚨都被割斷,手法...和太行劍主他們的傷口一樣。"
陸九淵的瞳孔收縮。
他想起掃地僧說的"十丈桎梏"——若楚相玉故意引著暗樁繞路,就是為了讓契丹人能摸到關下。
"走!"楊業扯下腰間令旗,帶起的風卷走案上的軍報。
他衝出門時甲葉撞在門框上,發出悶響,"陸先生,這裡交給你們!"
馬蹄聲如雷般遠去。
演武廳裡突然靜得能聽見燭芯燃燒的劈啪聲。
蘇夢枕彎腰撿起鬥笠,烏鞘刀的刀柄在他掌心壓出紅印:"契丹人選在此時攻城,楚相玉又故意引開暗樁..."他抬頭時,鬥笠邊緣的紅纓掃過眉峰,"他們是約好的。"
"好個聲東擊西。"紅袖神尼的拂塵重重掃在案上,震得九轉大還丹的青瓷瓶跳了跳,"楚相玉攪亂江湖,契丹人趁機破關。
陸先生,你說的對,他根本沒儘全力——他要的是讓我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天人"身上,忘了真正的刀已經架在脖子上。"
窗外傳來第一聲喊殺。
陸九淵走到窗邊,看見北門外的草原上騰起大片黃塵,像一條張牙舞爪的黃龍。
守城士兵的呐喊混著契丹人的胡哨,像一鍋煮沸的滾水。
"現在怎麼辦?"昆侖老者的聲音發顫,"若分兵抗契丹,楚相玉趁機殺進來...若集中對付楚相玉,城門一破,百姓..."
蘇夢枕突然解下外袍。
他白衣下的勁裝染著暗紅,不知是舊血還是新傷。"我去北門。"他將烏鞘刀往腰間一扣,刀鞘與腰帶相擊的脆響蓋過了喊殺聲,"金風細雨樓的死士都在城牆上,我去壓陣。"
"蘇樓主!"陸九淵抓住他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