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皇宮的龍涎香混著炭火的焦味,嗆得耶律洪基眼眶發酸。
他捏著密報的手指節泛白,羊皮紙在掌心皺成一團,"楚相玉...六大供奉...儘皆戰死"幾個血字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案頭狼首彎刀的金漆被指甲刮落小片,露出底下暗紅的底漆——那是他二十歲親征阻卜時,用敵酋鮮血染的。
"陛下!"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耶律大石掀簾而入,玄色披風還沾著雪粒。
這位大遼最年輕的南院大王此刻鎧甲歪斜,腰間銀魚符晃得人眼花,"雁門關外三十裡,我軍前鋒全潰!
陸九淵帶宋兵追過來了——"
"閉嘴!"耶律洪基猛地將密報拍在龍案上,震得青銅燭台搖晃,燭淚濺在"大遼戰神"的刀銘上,"楚相玉說隻需半月破雁門,說中原俠士不過是江湖戲子!"他突然抓起狼首刀劈向案角,檀木裂成兩半的聲響裡,喉間泛起腥甜,"現在倒好,他把命搭進去,還讓朕的二十萬大軍成了笑話!"
耶律大石的喉結動了動。
他望著皇帝腰間晃動的龍紋玉佩——那是太後臨終前賜的,此刻正隨著耶律洪基的喘息劇烈震顫。
這位以"不動如山"著稱的將軍突然單膝跪地,鎧甲與青石板相碰,發出悶響:"臣願帶三千鐵林軍斷後,保陛下撤回上京。"
"斷後?"耶律洪基盯著刀身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碎冰碴子,"陸九淵要的是朕的腦袋,不是幾個兵卒的命。"他踉蹌著扶住龍案,目光掃過殿外——雪越下越大,宮簷上的金鈴被風吹得亂響,像極了二十年前母親咽氣時,佛堂裡的梵鐘。
與此同時,雁門關外的雪地泛著刺目的白。
陸九淵的皮靴踩進半尺深的積雪,發出"咯吱"聲。
他手裡攥著耶律洪基的密報,是方才從潰兵身上搜來的——字跡還帶著血漬,卻比任何戰報都清晰。
"先生,前麵就是契丹主營。"楊業策馬靠近,槍尖挑著麵被砍碎的遼國旗幟,"他們的中軍還沒反應過來,咱們衝進去——"
"不急。"陸九淵抬手止住他,目光落在遠處那頂鑲著金鱗的大帳上。
風卷著雪粒打在他臉上,他卻覺得發燙,仿佛又看見蕭峰在聚賢莊喝酒的模樣:青布直裰被血浸透,卻還舉著酒碗說"阿朱在等我回雁門關"。
當時他說書說到"義薄雲天",蕭峰拍案大笑,酒碗砸在桌上裂成八瓣,"陸兄弟,若有一日大遼南侵,你替我攔住耶律洪基。"
"走。"陸九淵摸出醒木在掌心一磕,聲音混著北風傳出去,"帶二十個弟兄,我要活的耶律洪基。"
大帳內的炭火正旺,耶律洪基卻覺得脊梁骨發涼。
他望著突然掀開帳簾的陸九淵,對方身上的雪還沒化,在貂皮帳幔前堆成小團。
陸九淵腰間掛著那柄絕世好劍,劍鞘上的血漬已經發黑,卻比任何兵器都刺眼。
"你不怕死?"耶律洪基握緊狼首刀,刀身映出陸九淵身後——耶律大石正被兩個宋兵架著,玄色披風上全是腳印,頭低得幾乎要碰到地麵。
"怕死的是你。"陸九淵摘下鬥笠,雪水順著發梢滴在氈毯上,"蕭峰讓我保你一命,但沒說保你皇位。"他指腹摩挲著醒木,"退兵,立誓永不侵宋。
你選。"
耶律洪基的刀尖微微發顫。
他想起三天前還在嘲笑蕭峰"為個漢女叛族",此刻卻被蕭峰的兄弟逼到絕境。
帳外傳來鐵蹄聲,是宋兵圍了大帳;帳內炭盆"劈啪"炸響,火星濺在狼首刀上,像極了當年蕭峰在他帳中舞劍時,刀光裡迸出的星子。
"朕...退兵。"耶律洪基突然鬆開刀柄,刀"當啷"掉在地上,驚得帳外的守衛抽了抽馬韁。
他望著陸九淵身後的耶律大石——那孩子正咬著嘴唇,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眼眶紅得像要滴血。"朕以大遼皇帝之名起誓,終身不犯宋境。"他的聲音低得像歎息,"若違此誓,天打雷劈,斷子絕孫。"
陸九淵盯著他的眼睛。
這個曾在獵場上徒手搏熊的男人,此刻眼底的不甘像團火,卻被更深的疲憊壓著。
他想起方才在雪地裡撿到的半塊遼軍乾糧——硬得能硌掉牙,摻著草屑的麵餅。
"轉告蕭峰..."耶律洪基突然伸手抓起案上的酒壇,仰頭灌了一口,酒液順著胡須往下淌,"謝他...留我這張老臉。"
陸九淵接過酒壇時,觸到他掌心的老繭——和蕭峰的一樣厚,一樣糙。
他沒說話,隻將醒木往桌上一扣,"走。"
雪停了。
陸九淵踩著新霽的雪地往雁門關去,身後跟著楊業。
遠處傳來清理戰場的號子聲,有人在搬運屍體,有人在修補城牆。
楊業指著前方說:"先生,城牆上的箭垛子得重砌,護城河的冰得鑿開——"
陸九淵抬頭。
殘陽把雁門關的城樓染成血紅色,城磚上的箭孔像無數隻眼睛,望著他和這片剛經曆過廝殺的土地。
他摸出醒木,指腹蹭去上麵最後一點雪,聽見風裡飄來若有若無的歌聲——是哪個小兵在哼他說過的《天龍八部》,"江湖路遠,俠義長存"。
"先去看看傷兵。"陸九淵加快腳步,靴底碾碎的雪發出細碎的響,"再讓他們把城牆上的血跡擦乾淨。"
楊業應了一聲,手按在劍柄上。
他望著陸九淵的背影,突然覺得這位說書先生的肩背,比剛才扛著屍體的老兵還要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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