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樓三層雅間的門閉合時,陸九淵的鞋跟在青石板上碾出極輕的聲響。
他垂眸望著李師師遞來的茶盞,水汽漫上眼睫,模糊了她袖中帕子的破洞——方才她送他出門時,那帕角的並蒂蓮分明還完整。
"李娘子的手在抖。"陸九淵握著茶盞的指節微緊,茶水溫度透過瓷壁灼得掌心發紅。
係統提示的銀針在鬢角發燙,像根燒紅的細鐵絲紮進頭皮——這是他穿越到這個江湖後,係統給予的最直接的危險預警。
他想起昨夜在同福客棧,追命啃著鹵雞爪說的話:"傅相往太醫院跑得勤,說是給夫人配補藥,可太醫院王院正前天偷偷跟我提,傅夫人的藥方裡摻了丹砂。"
丹砂,那是能磨成毒粉的好材料。
"陸先生可是嫌茶涼?"李師師的聲音帶了絲顫,她伸手要替他續茶,腕間銀鈴卻先一步撞出碎響。
陸九淵這才注意到她脖頸處浮起的淡紅疹子,像被細密的針尖紮過,正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
"不,是太燙了。"他突然鬆開茶盞,瓷底磕在檀木案上發出脆響。
茶水濺出幾滴,落在李師師繡著纏枝蓮的裙角,暈開深褐的痕跡——那顏色,與他昨日在六分半堂密探屍體上見到的毒斑如出一轍。
樓梯間傳來玄色官靴的聲響。
傅宗書去而複返,腰間玉牌撞在門框上,發出沉悶的"咚"。
他目光掃過茶盞,又掃過李師師泛白的指節,忽然笑出聲:"李娘子這茶,倒像極了當年我在西北喝的馬奶酒——看著清冽,喝下去燒得人胃裡冒火。"
李師師的喉結動了動。
她後退半步,後腰抵在妝奩上,妝奩裡的丹砂盒"哢嗒"輕響——方才陸九淵沒注意到,那盒蓋根本沒合嚴。
"傅相這是何意?"陸九淵退到門邊,手指悄悄勾住腰間醒木。
那是他的"說書人印",也是係統認主的法器,緊要關頭能震碎三寸內的毒霧。
傅宗書沒接話,反而抬手扯下李師師鬢間的珍珠步搖。
珠串散落在地,滾到陸九淵腳邊,其中一顆裂成兩半,露出裡麵暗紅色的粉末。"李娘子是蔡京的人,對嗎?"他捏起那半顆珍珠,粉末簌簌落在李師師手背,"前日蔡相送你的南海明珠,我替你驗過了——每顆裡都摻了鶴頂紅。"
李師師的臉瞬間煞白。
她猛地抓住傅宗書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他肉裡:"你說過會給我解藥!"
"我確實給過。"傅宗書抽回手,慢條斯理擦著被抓紅的皮膚,"上個月你替蔡相傳信時,我讓人往你茶裡下了丹砂。
丹砂本無毒,可若與鶴頂紅同服......"他頓了頓,"李娘子這兩日是不是總覺得喉間發甜?"
李師師突然捂住嘴。
陸九淵看見她指縫間滲出的血絲,像極了妝奩裡那灘積成血窪的丹砂。
"傅相好手段。"陸九淵摸出醒木拍在案上,脆響驚得窗外麻雀撲棱棱飛遠。
他盯著傅宗書腰間的翡翠扳指——方才在晨光裡,他分明看見內側刻著"毒"字,"用毒控人,用假虎符騙人,相爺的江湖課,怕是跟左冷禪學的?"
傅宗書的笑意僵在臉上。
樓梯口傳來刀劍出鞘的輕吟,鮮於仇和冷呼兒不知何時站在了兩側。
鮮於仇的手按在玄鐵劍上,指節發白;冷呼兒的刀尖斜指地麵,卻在微微發顫——這兩個傅府高手,怕是比誰都清楚,陸九淵若真動起手來,他們根本攔不住。
"陸先生說笑了。"傅宗書扯了扯官服,玄色衣料摩擦出沙沙的響,"我不過是想與先生做筆劃算的買賣。"
"不劃算。"陸九淵彎腰拾起那顆裂珠,"相爺的毒能控李娘子,卻控不住江湖人。
您以為用虎符拉攏我,就能穩住江湖人心?
可您連虎符都舍不得用真的——青銅上的鏽是新塗的,篆字邊緣還帶著鑄模的毛刺。"
鮮於仇倒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