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的晨鐘還未撞響時,少林藏經閣的飛簷上已落了片青衫。
韋青青青的手指在雕花窗欞上叩了三下,檀香混著舊書紙頁的氣息裹著風湧出來。
門內傳來掃地僧金台撚動佛珠的輕響,每一聲"啪嗒"都像敲在她心尖上。
"金台大師。"她推門而入,青衫下擺掃過滿地晨露,"關七被鎖在六分半堂地牢第七層,您當真要坐視天人受辱?"
掃地僧正踮腳整理頂層經卷,聞言垂眸看她。
他的袈裟洗得發白,袖口沾著星點墨跡,倒像個尋常抄經的老仆:"韋姑娘可知,三十年前我在少室山背陰處種了棵菩提樹?"
"我問的是關七。"韋青青青的指節抵在經案上,案頭《金剛經》的絹封被壓出褶皺,"他是自在門的人,是江湖上最後幾個能接我三招的。"
"那樹第一年抽芽時,被野鹿啃了梢。"掃地僧取下經卷,轉身時袈裟帶起一陣風,吹得韋青青青鬢角碎發亂顫,"第二年遭雷劈,燒了半棵枝。
第三年......"他將經卷輕輕放入檀木匣,"它活了。"
韋青青青忽然笑了,笑聲裡裹著三分冷:"大師是說,關七要自己熬過這劫?"
"天人若總靠彆人護著,便不是天人了。"掃地僧的目光落在她腰間玉牌上——那是自在門的信物,"當年你在西域被十二連環塢圍殺,我若出手,你現在該在洛陽城當少夫人,而不是站在這裡。"
青衫獵獵作響。
韋青青青忽然伸手扯下案頭佛燈,燈油潑在青磚上,火苗"噌"地竄起半人高。
她望著跳動的火焰,喉間溢出一聲低笑:"好個因果論。"她從袖中摸出枚青銅棋子,"三日後,六分半堂地牢第七層。
誰若能救出關七,這枚"無咎子"送他。"
火苗"劈啪"炸響,青銅棋子"當啷"落在經案上。
韋青青青轉身時,青衫掃滅了燈焰,藏經閣重歸昏暗。
掃地僧彎腰撿起棋子,指腹摩挲著背麵刻的"自在"二字,嘴角浮起極淡的笑意——他等這枚棋子,等了二十年。
汴河的水腥氣漫進六分半堂總舵時,陸九淵正蹲在柴房角落。
黴味裹著乾草的澀香鑽進鼻腔,他望著謝卓顏腰間晃動的劍穗,忽然想起今早出門前在客棧吃的胡辣湯。
"四大名捕在南門放了把火,雷滾的人全撲過去了。"謝卓顏的聲音壓得極低,手指輕輕敲了敲腰間劍鞘,"但地牢守衛至少還有三十個,你確定要等天黑?"
陸九淵摸了摸藏在衣襟裡的醒木。
這東西跟了他三年,從說書攤到朝堂,邊角都磨出了包漿:"雷滾那老匹夫最恨被人當猴耍。"他扯下塊破布擦鞋上的泥,"咱們大搖大擺從正門進,他反而要疑神疑鬼。"
柴房外傳來腳步聲。
謝卓顏立刻背過身去,假裝翻找柴火,發梢垂落遮住半張臉。
陸九淵則彎腰撿起根枯枝,作勢要敲謝卓顏的頭:"讓你找乾柴,怎麼撿濕的?"
"小的們眼拙!"巡夜的嘍囉掀開門簾,刀把往地上一拄,"這柴房早封了半年,哪有乾柴?
兩位客官要燒火,去前院灶房——"他的目光掃過陸九淵腰間玉佩,突然頓住,"這玉......是雷爺新納的五姨太戴的款式?"
陸九淵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先笑出了聲。
他把玉佩摘下來拋著玩,金穗子在指間轉得飛快:"五姨太?
上個月我在揚州賭坊贏的,說是能避邪。"他往前湊了半步,壓低聲音,"兄弟可聽說?
四大名捕要劫地牢。"
嘍囉的刀把晃了晃。
陸九淵乘勢拍他肩膀:"雷爺要是知道你偷懶,這月例錢......"
"得得得!"嘍囉把刀往腰間一插,"您二位愛待著待著,小的去前院盯著!"腳步聲漸遠時,謝卓顏才鬆了口氣,轉身時發簪歪了,露出耳後淡紅的薄汗。
"你方才拋玉佩的動作。"她指尖碰了碰陸九淵的手腕,"像極了白展堂使"葵花點穴手"。"
陸九淵挑眉:"那叫現學現賣。"他摸出個油紙包,裡麵是半塊芝麻糖,"吃嗎?
方才在街角買的,甜得發齁。"
謝卓顏剛要接,柴房後牆突然傳來細微的刮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