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偏廳的燭火被穿堂風卷得忽明忽暗,蔡京捏著雷純密信碎片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指節因用力泛白。"雷純說關七在亂葬崗,六分半堂又說劫車的是金鱗甲——"他突然將碎片拍在檀木案上,茶盞被震得跳了兩跳,"這分明是六分半堂自導自演!"
元十三限靠在廊柱上,月光從他身側漏進來,在青石板上投下瘦長的影子。
他垂眸盯著自己茶盞裡浮起的茶葉,聲音像浸了冰的鐵:"六分半堂若想藏關七,何必大張旗鼓打聽金鱗甲?"他抬眼時,瞳孔裡映著跳動的燭火,"黃金鱗的甲胄紋樣,全汴京武庫都知道。"
蔡京的喉頭動了動。
他想起三日前在朝會上,傅宗書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想起昨日丞相府進了三車黑木——黑木枷,專克內家高手的黑木枷。"那老匹夫..."他抓起茶盞灌了口,卻被涼茶激得咳嗽,"他當真敢動關七?"
"敢不敢..."元十三限的指尖輕輕叩了叩腰間鐵盒,盒裡是他新煉的追魂散,"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
話音未落,偏廳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門簾被掀起,暗衛單膝跪地:"啟稟太師,城西宅子裡的線人回報——丞相府的馬車剛進巷子,車簾壓得低,隱約看見三重鐵鏈。"
蔡京的茶盞"當啷"掉在地上。
他踉蹌著扶住案角,指甲在木紋裡摳出白痕:"關七...在傅宗書手裡?"
元十三限推開廊柱站直,月光給他的肩甲鍍上冷光:"相爺要的是"控神訣",關七是刀。"他轉身走向門外,玄色大氅掃過滿地茶漬,"隻是刀若反噬..."
暗衛的話被甩在身後,蔡京望著空了的偏廳,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翰林院,傅宗書替他擋過一次政敵構陷。
那時的傅相還會在雪夜送他兩壇女兒紅,現在...他盯著案上的茶盞碎片,突然抓起鎮紙砸向牆角的青瓷瓶。
"嘩啦"一聲脆響裡,丞相府的柴房正飄著濃重的藥味。
傅宗書站在草堆前,額角的汗順著下頜滴進官服領口裡。
他手裡攥著揉皺的"控神訣",絹帛上的朱砂字被汗水暈成暗紅,像滲血的符咒。
關七躺在草席上,三重鐵鏈纏在他腰間、手腕、腳踝,黑木枷卡在頸間。
他的眼皮半掀著,瞳孔散得厲害,可嘴角還掛著笑——那笑和三天前劫法場時一模一樣,像看見什麼好玩的戲文。
"眼觀鼻,鼻觀心,引氣入泥丸。"傅宗書咬著牙重複口訣,右手按在關七天靈蓋上。
他能感覺到掌心下那團翻湧的氣,像困在籠子裡的瘋虎,每次試圖引導,都被狠狠撞回來。
第三次嘗試時,他突然被震得倒退兩步,後背撞在柴堆上,枯枝簌簌落了滿頭。"怎麼會?"他扯鬆官服領口,喉結上下滾動,"控神訣說能馭天下高手,這瘋子難道不是人?"
黃金鱗站在柴房門口,甲胄上的金鱗在昏黃的油燈下泛著冷光。
他望著相爺散亂的鬢發,突然想起今早看見的瘋狗——被拴在柱子上,卻還在對著月亮狂吠。"相爺,"他上前兩步,靴底碾碎了一截斷草,"要不...換個地方?
柴房潮氣重,黑木枷容易裂。"
傅宗書猛地抬頭。
他看見關七的手指在草席上輕輕蜷了蜷,像在彈無形的琴弦。
冷汗順著他的脊椎往下淌,他突然想起《道藏》裡那句"操神者,必為神所操"。"送城西宅子。"他扯過袖子擦臉,聲音發啞,"找十個死士守著,每半個時辰換班。"
黃金鱗領命時,城西宅子的破木門正"吱呀"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