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的夜來得早,武府朱漆大門在暮色裡像張咧開的嘴。
武承嗣掀開車簾時,靴底碾過滿地梧桐葉,碎葉發出細微的哢嚓聲。
他剛從宮中回來,玄色官服還帶著金鑾殿的冷意,腰間的魚符撞在車轅上,叮當作響。
偏廳的燈影從雕花窗欞漏出來,照見門廊下站著的武三思——族中最善謀的長老,此刻背著手,連向來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胡須都散了兩縷,在風裡晃得人心慌。
"三思。"武承嗣邁進門檻,聲音裡還帶著幾分倦意,"不是說你在偏廳等我?
怎的站在廊下?"
武三思轉身,月光照出他發青的眼圈。
他張了張嘴,喉結動了動,到底沒說出話來,隻抬手指了指廳內案幾上的信匣。
案幾上的青銅鶴嘴燈晃了晃,火光映得信匣上的血漬格外刺眼。
武承嗣的手指剛碰到匣蓋,掌心就被血漬的涼意激得一顫。
匣內兩封書信,一封是洛陽分號的急報,另一封...他展開第二封時,信紙簌簌發抖——是延義的字跡,墨跡未乾,還帶著墨香,最後幾個字卻被血浸透了,暈成暗紅的團。
"延義...崇操..."他念著兩個兒子的名字,喉結像被人攥住似的發緊。
延義是嫡子,自幼跟著他學權謀,前日還在信裡說要給他帶洛陽的牡丹酥;崇操雖頑劣,可上月家宴還撲過來扒他的官靴,喊著要當"神都第一小霸王"。
"大哥。"武三思的聲音像浸了冰碴,"昨夜子時,醉仙樓雅間。
兩個侄兒被人當廳斬殺,刀傷透骨,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他從袖中摸出塊帶血的玉扳指,"這是崇操總戴在拇指上的,被凶手留在了案幾上。"
武承嗣接過扳指,扳指內側還刻著"武"字的篆文,此刻卻被血泡得發烏。
他突然反手砸向案幾,青銅燈盞"當啷"落地,火星濺在信紙上,"轟"地燒出個窟窿。
"查!"他盯著跳動的火苗,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查凶手是誰!
查他為何要殺我武家的人!"
武三思彎腰拾起燈盞,燈油順著他手背往下淌,他卻像沒知覺似的:"凶手是外來的年輕武者,口音帶汴梁腔。
醉仙樓的跑堂說,那人身後背著塊"說書人"的布幡,說話時引經據典,倒像是個酸秀才,可出劍時...快得像道閃電。"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武承嗣發顫的指尖,"更蹊蹺的是,竇家三公子竇青當時也在現場,事後卻隻字未提。"
"竇家?"武承嗣的指甲掐進掌心,"竇鋒那老狐狸,最近總在宮裡走動。
前日還說要和咱們共參《長生訣》,如今倒成了縮頭烏龜?"
"大哥。"武三思突然壓低聲音,"我查過那凶手的劍。
刀傷呈柳葉狀,與江湖傳言的"聽雪劍"吻合——三年前在江南殺過七名玄鐵門高手的聽雪劍。"他的瞳孔縮成針尖,"更要緊的是,聽雪劍的主人,是個從汴京來的...異數。"
武承嗣猛地抬頭。"異數"二字在神都權貴圈裡是禁忌,指那些帶著怪力亂神手段的外來者,要麼有能預知天機的卦盤,要麼有能點石成金的玉牌。
上個月西市的胡商還說見過個拿"係統"的年輕人,殺人時眼前會跳出"擊殺武崇操,獲得1000點聲望"的金光。
"所以你忌憚?"武承嗣冷笑,抓起案上的茶盞灌了口,涼茶順著嘴角淌到衣襟上,"忌憚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