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的銅鈴在晨風中晃出細碎聲響,陸九淵踩著木梯往樓上走時,靴底沾了片昨晚的說書人撒的金箔——那是講"溫酒斬華雄"時,聽眾拋的彩頭。
他捏起金箔在指腹碾了碾,眼尾微挑——今日要說的"鳳儀亭",彩頭怕要更足。
"先生!"樓下跑堂的小二舉著茶盞直喊,"李將軍占了頭桌,說要等您開書才動酒壇!"
陸九淵抬眼望去,李元霸那鐵塔似的身影正扒著桌沿往台上望,絡腮胡上還沾著半塊昨晚的醬牛肉。
他身後的李元嘉垂著頭,手指在案上劃來劃去,像是在描摹什麼——湊近了看,竟是個"關"字。
"列位!"陸九淵站上三尺書台,醒木在掌心顛了顛,"昨日說關雲長斬華雄,今日便說那更狠的——"他突然壓低聲音,目光掃過二樓半掩的朱漆簾幕,"美人手裡的刀。"
樓下霎時靜得能聽見燭芯爆響。
"話說那呂布殺了丁原投董卓,認作義父,倒也風光。
可那司徒王允家有個歌姬,名喚貂蟬......"陸九淵的聲音像浸了蜜的絲線,繞著"閉月"二字打了個轉,"生得柔似春水,偏藏著把淬毒的刀。"
李元霸的酒壇"咚"地砸在桌上,震得花生粒蹦起來:"那小娘子能有甚刀?"
"將軍且看——"陸九淵抄起案上茶盞當貂蟬,另一隻手舉著醒木作呂布,"這日呂布在鳳儀亭見著貂蟬抹眼淚,說"董太師要強占我"。
呂奉先的方天畫戟還掛著晨露呢,手就先抖了。"他突然提高聲調,茶盞"當"地磕在醒木上,"可轉頭貂蟬又對董卓哭:"是溫侯逼我!
"這一來二去——"
"哢嚓!"
李元嘉手裡的茶盞裂了道細紋,茶水順著指縫往下淌。
他盯著那裂紋,喉結動了動——前日裡表叔說"武周新立,李唐舊臣如風中殘燭",可此刻他眼前晃的全是話本裡的劉關張:紅臉的扛刀,黑臉的舉矛,哪一個不是把腦袋彆在褲腰上,給亂世砸出個響?"若我李氏宗親也有這樣的狠勁......"他望著案上未乾的茶水,忽然想起祠堂裡落灰的高祖龍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二樓雅座的簾幕無風自動。
武瞾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茶煙模糊了她眼角的細紋。"火燒神都、退據長安"——陸九淵方才說貂蟬使計前,先提了這八個字。
上官婉兒湊過來添茶,指尖在她手背輕觸兩下,輕聲道:"陛下,神都是咱們的根基......"
"婉兒啊,"武瞾突然笑了,指節在案上叩出輕響,"你當說書人講的是漢家舊事?"她望著樓下攢動的人頭,目光掠過李元嘉攥緊的拳頭,又落在陸九淵翻飛的袖口上,"不過是借古人的酒杯,澆今人的塊壘罷了。"
上官婉兒的茶漏"叮"地掉進茶海。
她抬眼時,正撞進武瞾似笑非笑的眸子裡——那眼神太熟悉了,當年廢王立武時,陛下看褚遂良的奏疏,也是這樣的。
"且說那董卓追進鳳儀亭,見呂布正攥著貂蟬的手!"陸九淵突然一拍醒木,驚得樓下酒客全跳了起來,"老賊抄起呂布的方天畫戟就擲——"他比劃著擲戟的動作,身子往後仰去,"可他忘了,這戟頭早被貂蟬夜裡抹了鬆油!"
"噗!"李元霸噴了半口酒,拍著桌子直喊:"好個小娘子!
比咱們舞刀弄槍的還利索!"
李元嘉卻沒跟著笑。
他望著陸九淵比劃"擲戟"的手,喉間滾出句含混的低語:"若有這樣的人......"他猛地灌了口冷茶,眼底卻浮起團暗火——武瞾雖坐龍椅,終究是女子,若能尋個......他指尖摩挲著茶盞裂紋,嘴角扯出半分笑意,又迅速壓了下去。
"那董卓死時,眼睛還瞪得溜圓。"陸九淵放下醒木,目光似有意似無意掃過二樓,"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可誰又知,這美人關,原是英雄自己砌的牆。"
樓上傳來瓷器輕碰的脆響。
武瞾放下茶盞,指腹蹭過杯沿的纏枝蓮紋——陸九淵最後那句"自己砌的牆",倒像根細針,輕輕紮在她心尖上。
她抬眼時,正與陸九淵的目光撞個正著。
那說書人眼尾微挑,像是早等著她看來似的,倒把武瞾逗笑了——這陸九淵,果真是個會攪局的。
"今日書就說到這兒。"陸九淵彎腰收拾話本,突然聽見樓下傳來道清泠泠的女聲:"先生好手段,把美人計說成活棋。
隻是......"那聲音頓了頓,"若這棋裡的子兒,偏不肯按先生說的走呢?"
陸九淵抬頭望去,隻來得及看見道月白裙角轉過樓梯。
他摸了摸話本封皮——那上麵沾著片金箔,不知何時被人用細針挑了道痕,像把小劍。
"明日說"轅門射戟"。"他望著那裙角消失的方向,唇角勾出半分笑,"且看這子兒,到底聽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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