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醉仙居的瓦簷上還凝著昨夜的霜,卯時三刻的陽光剛爬上雕花木窗,二樓的說書台已坐得滿滿當當。
陸九淵踩著青布千層底拾級而上,腰間的醒木撞在桌角發出輕響——這是他獨有的開場暗號。
"上回書說到,關雲長掛印封金,過五關斬六將,千裡走單騎。"他屈指叩了叩醒木,聲音像浸了鬆煙墨的弦,"曹孟德親率文武追到霸陵橋,遞上錦袍相贈。
諸位說,關二爺接是不接?"
底下酒客們早忘了碗裡的熱酒。
賣炊餅的老張捏著半塊芝麻餅懸在半空,鏢局的劉鏢頭拇指摳著腰間的刀鐔,連最愛插科打諢的白展堂都倚在門框上,喉結隨著陸九淵的話音上下滾動。
"接?"陸九淵突然提高聲調,袖口一振帶起一陣風,吹得案頭的《春秋》書頁嘩啦作響,"接了錦袍,便是受了曹操的恩!
從此與大哥的桃園結義,與三弟的生死盟誓,都成了鏡花水月!"他抓起茶盞猛地一潑,茶水在半空劃出銀線,"不接?
可那是漢相的心意,是中原士族的體麵,是......"
話音陡然一沉,他俯身撐住桌案,目光掃過每一張仰起的臉:"關雲長解下佩刀挑住錦袍,勒馬後退三步,長揖到地——"蒙丞相贈袍,雲長心領。
然這袍上,染的是漢家血,沾的是兄弟骨!
"說罷一提韁繩,赤兔馬長嘶著衝過霸陵橋,隻留得曹孟德在橋邊歎:"雲長真義士也!
""
最後一個字落定,滿座寂靜。
不知誰先抹了把眼角,接著此起彼伏的歎息混著酒碗磕碰聲炸開來。
老張的芝麻餅"啪"地掉在地上,劉鏢頭突然扯開嗓子吼了句"痛快",震得梁上的積灰簌簌往下落。
"好個義字當先!"
這聲喝彩不是來自酒客,而是來自樓梯口。
陸九淵抬眼,正見上官婉兒扶著朱漆欄杆站在那裡,月白翟衣上金線繡的牡丹在燭火下泛著柔光。
她身後跟著兩個素衣宦官,手裡捧著鎏金食盒,盒蓋縫隙裡飄出龍涎香的味道——這是宮裡的規格。
"陸先生好口才。"上官婉兒拾級而上,裙裾掃過每一級台階,"陛下在甘露殿備了新製的碧螺春,說要聽先生講些"經世致用"的學問。"
陸九淵的手指在醒木上輕輕一按。
他能感覺到係統麵板在眼前浮動,任務進度條從"87"跳到"88"——武曌召見,正是係統任務裡"攪動朝堂風雲"的關鍵節點。
麵上卻仍是那副閒散模樣,隨手將醒木收進袖中:"婉娘這話說的,某不過是個說書的,經世致用的學問,哪及得上殿閣學士們?"
"先生過謙了。"上官婉兒的笑裡帶著三分深意,目光掃過他腰間掛著的半塊玉牌——那是前日武曌賜的"如朕親臨","陛下說了,前日聽先生講《商君書》裡"治世不一道",連批了三本冗官奏折。"
醉仙居的夥計這時端來熱毛巾,陸九淵接過來擦了擦手,指腹觸到毛巾裡裹著的硬物——是謝卓顏塞的密報。
他垂眸掃過帕子上的字跡:"徐敬業糧草將儘,李孝逸水軍滯於蕪湖",指尖在"滯"字上重重一按,帕子頓時皺成一團。
甘露殿的門檻比想象中高。
陸九淵抬腳踏進去時,正看見武曌背對著他站在書案前,玄色翟衣上的金鳳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案頭堆著半人高的軍報,最上麵那份邊角發皺,是李孝逸昨日送來的"水軍訓練未熟"。
"先生來了。"武曌沒有轉身,指尖敲著一份染血的戰報,"聽說你昨日在平康坊說《說唐》,講秦瓊賣馬時掉了淚?"
"草民是凡夫俗子,見不得英雄落難。"陸九淵垂手站在丹墀下,目光掃過殿角的青銅鶴燈——燈油快燃儘了,燈芯結著老大的燈花。
"英雄?"武曌突然轉身,目光像淬了冰的劍,"徐敬業也算英雄?
帶著十萬亂軍渡長江,倒把李唐宗室的臉都丟儘了。"她抓起案上的狼毫,筆尖在宣紙上洇出個墨團,"先生說說,這長江天險,該怎麼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