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龍涎香混著晨霧漫進來時,真元丹的馬蹄聲正撞碎殿外的寂靜。
"陛下——"
這聲帶著血鏽味的嘶吼穿透殿門時,武三思正盯著腳邊黃絹上的血字發怔。
他抬頭望去,隻見個渾身沾著馬汗與泥點的傳信官撞開殿門,腰間的銅鈴還在"叮當"亂響,衣襟上的血汙已經凝成深褐,像是潑了半壇陳年老酒。
"長安...長安失守了!"真元丹踉蹌著撲到階下,雙手舉著染血的竹筒,指節因用力發白,"末將親眼見西城門的吊橋放下,蜀王的"李"字旗插在朱雀門上...新皇已經登基,改元景雲!"
武三思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上前一步,錦緞靴跟碾過麒麟骨的缺口,"啪"地攥住真元丹的衣領:"胡說!
孤前日才收到長安守將密信,說陸九淵那說書的被調去西城門,不過是個擺設!"
真元丹被扯得踮起腳,卻仍梗著脖子:"陸將軍...不,陸九淵開的城門!
末將在城樓下聽他喊"開城",那聲音像敲在人心上的鐘——守卒的鑰匙都被他震落了!"他喘著粗氣,眼角還掛著沒擦淨的泥點,"蜀王軍進城時,百姓舉著"唐"字燈牌跪在道邊,連城牆根的老卒都哭著喊"李唐歸來"..."
武三思的手突然鬆了。
他後退半步,錦袍下擺掃過麒麟骨,那截被他視作祥瑞的獸骨在青石板上滾了兩滾,磕掉了半寸尖。
他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報,說陸九淵在書場講《秦瓊賣馬》,講到"唐公起義"時,台下老卒把茶盞砸在地上,碎瓷片拚出個"唐"字。
當時他隻當是江湖藝人煽情,如今想來...
"不可能..."他喉間發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孤花了三萬兩銀子買通西城門守卒,他們連陸九淵的茶水都要嘗過三遍!"
"守卒?"真元丹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血沫,"末將在城下看見那守卒給蜀王牽馬,腰上掛著您送的和田玉牌——他說"魏王的銀子,買不了李唐的民心"!"
殿內的銅鶴香爐"噗"地炸出一星火星。
齊雪棟站在殿角,指尖的茶盞"哢"地裂開條細紋。
他望著武三思發白的鬢角,突然想起半月前在尚書省值夜,陸九淵抱著個破銅鈸來送"軍情",說西城門的磚縫裡藏著鑰匙。
當時他隻當這說書人瘋魔了,還笑著打發他去書場說《三言二拍》。
"原來他早就算好了。"齊雪棟捏著茶盞碎片的手在抖,茶水順著指縫往下淌,"他說磚縫藏鑰匙是幌子,真正要震落的是守卒的膽——讓他們看見"李"字旗就慌,看見百姓跪就軟!"
"齊大人在想什麼?"
鄭克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
齊雪棟猛地抬頭,正撞進皇帝陰鷙的目光裡。
龍椅上的年輕人把玩著那封血字密報,指尖在"景雲"二字上反複摩挲:"前日你還說,武卿獻的麒麟骨能鎮國祚。
如今這祥瑞,該鎮的是武家的棺材板?"
齊雪棟的後頸瞬間沁出冷汗。
他想起三日前武三思拉他去看麒麟骨,說"等這骨獻了,陛下得封孤為攝政王";想起自己替武家擬的詔書草稿,開頭便是"天命在周"。
此刻那些墨跡仿佛化成蛇,順著他的喉嚨往上鑽。
"臣...臣被武三思蒙蔽了!"他"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漢白玉上,"陸九淵那說書的早有反心,他在長安說《隋唐》時就在煽惑百姓,臣...臣該死!"
"煽惑?"鄭克突然笑了,笑聲像碎玉落在瓦上,"朕昨日還聽見,你在崇仁坊酒肆說"周運將儘,李唐當興"——是陸九淵煽惑你,還是你想煽惑朕?"
齊雪棟的脊背刷地繃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