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地圖在阮阮掌心洇出一片汗漬。
她望著"潼關"二字被指甲壓出的褶皺,喉間泛起鐵鏽味——武曌的糧草至多撐七日,偏生探馬剛報長安守軍加固了三道防線,這仗若按原計劃打,怕是要把兩萬兒郎的命填進護城河。
帳外馬蹄聲驟急,比尋常傳訊更重三分。
阮阮剛把地圖塞進竹管,帳簾便被人掀得嘩啦作響。
月光漏進來,照見兩道身影立在陰影裡:左邊那人寬肩蜂腰,玄色勁裝沾著星夜露水,眉骨高得像刀刻;右邊的青衫染了霜色,腰間懸柄無鞘的烏鞘刀,刀身映著燭火,竟比月光還冷。
"陰葵派阮阮姑娘。"玄衣人先開口,聲線像浸了鬆脂的箭,沉而清越,"在下寇仲,這位是徐子陵。"
阮阮的指尖在竹管上猛地一滑。
竹管"咚"地滾到案腳,她卻半步未動,隻盯著兩人腰間——寇仲佩的是少帥軍印,徐子陵的刀鞘上纏著半圈天刀門特有的九嶷藤。
帳中燭火突然劈啪爆響,火星濺在她手背,疼得她睫毛亂顫。
"少帥?
天刀傳人?"她扯了扯嘴角,嗓音卻比平日啞了幾分,"兩位大駕光臨,是來給武周軍助威的?"
"揚州城有百姓十萬。"徐子陵突然開口,聲線像寒潭破冰,"我們來求姑娘暫緩攻勢。"
阮阮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想起十二歲那年在蜀道遇襲,是陰葵派死士護著她殺出重圍,而帶頭截殺的,正是天刀門的外門弟子。
此刻望著徐子陵腰間的九嶷藤,喉間那股鐵鏽味突然濃得嗆人。
"十萬百姓?"她抓起案上茶盞猛地一摔,青瓷碎片濺到寇仲腳邊,"少帥可知,上個月陰葵派在嶺南的分舵被李唐殘黨燒了?
七十三個姐妹,連具全屍都沒留下!"
帳外突然傳來刀劍相撞的脆響。
丘神績提著佩刀撞進來,刀尖卻在看見寇仲的瞬間抖了抖——他曾在虎牢關見過少帥軍的旗號,那黑底金線的"寇"字旗,能讓十萬大軍望風而逃。
"將軍。"丘神績的聲音發緊,"末將...末將這就叫人清場——"
"退下。"阮阮甩袖打斷他,目光仍鎖在寇仲臉上,"少帥要我停兵,拿什麼換?"
寇仲解下腰間軍印,放在她案頭。
青銅印鈕的虎紋被體溫焐得溫熱:"三日後,徐敬業的五萬大軍撤出揚州。
我以少帥軍信譽作保,若他食言,你可取我項上人頭。"
徐子陵的手按在刀把上,帳中溫度陡然降了幾分。
阮阮盯著那方軍印,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何嘗不知,少帥軍的信譽比任何兵符都管用。
可若真停兵半日,武曌的糧草缺口怕是要撕開更大的洞。
"半日。"她突然笑了,眼尾卻泛著紅,"從辰時三刻到未時初,徐敬業的人必須撤乾淨。
過時不候。"
"成交。"寇仲彎腰拾起軍印,轉身時衣擺帶起一陣風,吹得燭火忽明忽暗。
徐子陵最後掃了她一眼,那目光像刀背刮過心口,直到兩人身影消失在帳外,阮阮才癱坐在胡凳上。
"將軍?"丘神績小心翼翼湊過來,"這...這算..."
"去傳我的令。"阮阮抓起竹管塞進他懷裡,"讓前軍退五裡紮營,弓箭手卸弦。"她望著案頭未批完的軍報,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但探馬每隔半柱香報一次揚州動靜——若徐敬業敢耍花樣..."
"末將明白。"丘神績抹了把冷汗,抱著竹管幾乎是逃出去的。
揚州城,徐敬業的帥帳裡。
"雙龍?
真的是寇仲和徐子陵?"徐敬業拍案而起,茶盞震得跳起來,"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