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霧散得比來時更快，等陸九淵和謝卓顏回到有間客棧時，後半夜的月光正透過窗紙在青磚地上鋪了層銀霜。
謝卓顏剛要去燭台取火點燈，卻被陸九淵按住手腕——他掌心還帶著海風濕冷的潮氣，指尖卻燙得驚人。
\"卓顏，\"陸九淵喉結動了動，目光掃過桌上那方裹著紅綢的木盒，\"我要開封神十連抽。\"
謝卓顏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蜷了蜷。
她知道這木盒裡裝的是說書係統新發放的\"封神令\"，是他用百場\"封神榜\"專場說書換來的抽獎資格。
可方才在海邊，那艘蜃樓船舷上的目光太灼人，灼得她後頸發緊。\"現在？\"她問，聲音比平常輕了些，像怕驚碎什麼。
陸九淵沒回答，隻是鬆開手走向桌案。
紅綢掀開時帶起細塵，在月光裡浮成金粉。
他指尖剛觸到木盒上的雲紋，耳中便響起係統機械的提示音：\"檢測到宿主處於高風險區域，是否立即開啟十連抽？\"
\"開。\"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謝卓顏退到門邊，看著他的影子在牆上搖晃。
木盒突然泛起金光，十道流光從盒中竄出，在半空凝成虛影——混天綾翻卷如赤焰，捆仙繩盤成青玉環，最中央那枚金圈上纏著龍紋，正是乾坤圈。
最後一道光卻散成黑霧，再聚時化作一卷羊皮書，封皮上\"呼名落馬術\"五個字泛著血光。
陸九淵的呼吸陡然粗重。
他伸手去抓乾坤圈，指尖剛碰到虛影，那金圈便\"叮\"地落進他掌心。
重量比想象中輕，卻沉得壓得腕骨發酸。\"係統，這法寶...\"
\"封神法寶需認主。\"係統音響起時，乾坤圈突然發燙，在他掌心烙出紅印，\"滴血，念口訣。\"
謝卓顏快步上前，見他咬破指尖，血珠剛落在金圈上，龍紋便活了般遊向他的手腕。\"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陸九淵念到一半突然頓住，抬頭正撞見謝卓顏發白的臉。
她的手攥著裙角，指節泛青，眼底是他從未見過的恐懼。
\"口訣不能說。\"他突然反應過來，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心跳聲透過兩層衣衫撞進她掌心，\"卓顏，我不是...我是怕...\"
\"我知道。\"謝卓顏打斷他，伸手撫過他手背上的紅印，\"你說書時總說"人心比妖邪更難防"，現在不過是應了自己的話。\"她低頭替他擦去指腹的血，動作輕得像在哄受了驚的孩子，\"繼續吧，我守著門。\"
陸九淵喉間發緊。
他轉回身，低聲念完剩下的口訣。
乾坤圈\"嗡\"地一聲，化作金芒沒入他右臂。
皮膚下隱約能看見龍紋遊走，像條活物在血肉裡翻湧。
他試著念頭一動，金圈便從袖口竄出，\"當\"地砸在地上，將青磚砸出個寸許深的坑。
\"好寶貝。\"他蹲下身摸那凹痕，指腹沾了些青灰，\"就是動靜大了點。\"
謝卓顏倚在門框上笑，可那笑沒到眼底。
她望著桌上剩下的捆仙繩和呼名落馬術，突然想起白日裡書場後台，庖丁切羊肉時說的話：\"這江湖上的寶貝，哪樣不是帶刺的玫瑰？\"
\"該吃仙丹了。\"陸九淵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他從係統空間取出個青瓷瓶，倒出粒朱紅藥丸，\"係統說這顆"九轉還魂丹"能增百年仙力，但...\"
\"但會疼。\"謝卓顏替他說完。
她見過他說書時吞過增智丹，疼得額頭抵著桌角，冷汗把青衫都浸透了。
此刻她快步走到他身邊，攥住他另一隻手，\"我數到三，你就吞下去。\"
陸九淵望著她發顫的睫毛，突然把藥丸塞進自己嘴裡。
苦味在舌尖炸開的瞬間，他整個人繃成了弓。
謝卓顏被他攥得手腕生疼，卻不敢鬆手——他的皮膚正在發燙，從掌心開始，像團火在血管裡亂竄。
他額角的青筋跳得嚇人，喉間溢出破碎的悶哼，像是有把鈍刀在刮他的骨頭。
\"九淵！\"謝卓顏急得眼眶發紅，另一隻手去推他的背，\"吐出來！
我不要什麼百年仙力，我隻要你——\"
話音未落，陸九淵突然鬆開她的手。
他踉蹌著扶住桌案，指節把木紋都摳裂了。
冷汗順著下巴滴在青磚上，暈開深色的水痕。
可他的眼睛在發亮，比海邊蜃樓的金光更灼人：\"卓顏...我能感覺到...仙力在往四肢百骸鑽...像春天化凍的溪水...\"
謝卓顏愣住。
她看著他慢慢直起腰，原本清瘦的身形似乎挺拔了些，連眉峰都揚起幾分。
他抬手碰了碰窗欞，那木頭\"哢\"地裂開道縫——不是用勁，是他指尖溢出的氣勁。
\"係統沒騙我。\"陸九淵轉身對她笑，汗水順著下頜線滑落，\"疼是真疼...可這力量...\"他頓了頓，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淚，\"卓顏，等我再強些，那蜃樓裡的東西，我就能護著你去看了。\"
謝卓顏吸了吸鼻子，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龍紋在他皮膚下若隱若現，她能摸到那股熱流，像活物般在血脈裡遊走。\"我不要看什麼長生藥。\"她輕聲說，\"我隻要你站在我麵前，好好的。\"
窗外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兩人同時轉頭。
月光下的院牆上投著兩道影子，一道瘦長如刀，一道曲線婉轉似蛇。
謝卓顏剛要出聲，陸九淵卻按住她的嘴——那腳步聲在客棧門前頓住，接著是極輕的叩門聲，像片葉子落在青石板上。
\"客官打烊了。\"樓上傳來白展堂的吆喝，帶著三分警覺七分懶散，\"明兒早再來——\"
\"我們找說書人。\"
聲音沙啞低沉，像砂紙擦過鐵器。
陸九淵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望著謝卓顏，見她也正盯著自己，眼底的擔憂換成了警惕。
\"先睡吧。\"他輕聲說，吹滅燭火。
黑暗裡，他摸到謝卓顏冰涼的手，輕輕握了握，\"不管來的是誰...有我在。\"
院外的影子動了動，消失在巷口的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