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掀起窗紙,漏進半縷月光,正落在桌上那卷\"呼名落馬術\"的羊皮書上。
血字在暗夜裡泛著幽光,像誰藏了把刀,隻等天亮。
月光被雲翳遮住了半角,有間客棧的朱漆門被推開時,帶起一陣穿堂風。
陸九淵正夾起一筷子庖丁新切的羊肚菌,青瓷碗裡的酸梅湯晃出半圈漣漪。
他的指尖在桌下輕輕叩了叩謝卓顏的手背——這是兩人約定的“危險臨近”暗號。
謝卓顏正低頭替他布菜,聞言睫毛微顫,抬眼便撞進一雙丹鳳眼。
來者穿著墨綠紗衣,鬢邊斜插赤金步搖,耳墜上的珊瑚珠隨著腳步輕輕晃動,晃得人眼尾發暖。
可她眼底那抹笑意卻像淬了冰,掃過陸九淵時不過淡淡一掠,落在謝卓顏臉上時卻頓住了。
“好個標致的娘子。”她扶著椅背輕笑,聲音甜得像蜜裡浸過,“比我那園子裡開得最豔的海棠,還要多三分靈秀。”
謝卓顏垂眸將陸九淵的茶盞推近半寸,袖口的銀線繡蓮在燭火下泛著柔光。
她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像根細針,從發頂簪的珍珠,到腕間戴的翡翠鐲,一寸寸碾過去。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她開口時聲線平穩,指尖卻悄悄勾住了陸九淵腰間的乾坤圈——方才認主時留下的紅印還沒消,摸上去微微發燙。
“打尖。”跟在綠衣女子身後的男人開口了。
他穿著玄色勁裝,腰間懸著鯊齒劍,劍鞘上的暗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
陸九淵的後頸泛起細密的雞皮疙瘩——這是他穿越前讀《秦時明月》時刻在骨子裡的記憶:鬼穀衛莊,鯊齒所指,血不流乾,勢不回還。
白展堂從櫃台後轉出來,拇指悄悄勾住腰間的葵花點穴手。
他瞥見佟湘玉在二樓欄杆後捏著算盤,算盤珠撥得“劈裡啪啦”響——那是讓他“穩住局麵”的暗號。
“二位裡邊請。”白展堂堆起笑,引著兩人在靠窗的八仙桌坐下,“今日庖丁新鹵了醬牛肉,配兩壇女兒紅如何?”
“不必。”衛莊的目光掃過陸九淵桌上的乾坤圈——方才陸九淵替謝卓顏夾菜時,金圈從袖中滑出半寸,龍紋在燭火下活了般遊動。
他指尖在鯊齒劍鞘上輕叩兩下,“上壺濃茶,再要盤茴香豆。”
赤練的繡鞋尖輕輕碰了碰謝卓顏的繡鞋。
“妹妹這鐲子的水頭真好。”她傾身靠近,發間的沉水香裹著淡淡血腥氣湧過來,“是南陽玉?我從前在韓王宮見過類似的,可惜後來……被戰火毀了。”
謝卓顏的脊背繃得筆直。
她想起陸九淵說書時講過的“笑裡藏刀”,此刻才算真正懂了——這女子的每句話都像根軟針,紮得人說不出疼,偏又拔不出來。
“是家裡長輩給的舊物。”她垂眼撫過鐲子,“比不得姑娘的步搖精致。”
陸九淵夾菜的筷子突然頓住。
他能感覺到衛莊的視線像把刀,正一寸寸剖解他的骨相——從肩寬到指節,從握筷的姿勢到呼吸的頻率。
係統麵板在他視網膜上跳出一行血字:“檢測到s級危險人物衛莊,當前敵意值30。”他低頭抿了口酸梅湯,酸味漫過舌尖時突然笑了:“這位兄台的劍鞘紋路挺有意思。”他用筷子尖點了點衛莊腰間的鯊齒,“像某種古獸的鱗片?”
衛莊的手指在劍鞘上停住了。
他盯著陸九淵的眼睛——那雙眼底映著燭火,卻沒有半分慌亂。
江湖上見過他鯊齒的人,要麼嚇得腿軟,要麼急著攀交情,能這般從容搭話的……他忽然想起流沙暗樁傳回的情報:說書人陸九淵,能言善辯,近日在封神寶庫抽中乾坤圈,實力暴漲。
“鬼穀鯊齒。”衛莊簡短開口,目光掃過陸九淵右臂——龍紋正隨著他的心跳在皮膚下遊走,“聽說閣下最近在江湖上很是出彩。”
赤練托著腮笑出聲:“我家主人最是惜才。”她的指甲塗著丹蔻,在桌上劃出一道紅痕,“若閣下願意與流沙合作……”
“謝姑娘。”謝卓顏突然插話。
她端起茶盞輕抿一口,茶水倒映著她冷下來的眉眼,“我家相公最不愛談這些虛的。”她將一碟桂花糕推到赤練麵前,“嘗嘗庖丁的手藝?甜而不膩。”
陸九淵在桌下握緊了謝卓顏的手。
他能感覺到她掌心的薄汗,像顆被攥緊的露珠。
係統提示音在他耳邊響起:“檢測到謝卓顏心率112次\分,建議轉移話題。”他清了清嗓子:“方才聽二位說‘韓王宮’,莫不是從新鄭來?”他夾起塊羊肚菌放進謝卓顏碗裡,“我上月剛說過《韓非使秦》的書,正想請教些細節。”
衛莊的瞳孔微微收縮。
韓非……他的指節在劍鞘上叩了三下,這是讓赤練“停止試探”的暗號。
赤練咬了咬唇,指尖在桂花糕上按出個紅印,終究沒再說話。
客棧裡的氣氛突然鬆了些。
白展堂端著茶過來時,額角的汗都沒擦:“二位慢用,有什麼需要再叫小的。”他退到櫃台後,目光卻始終沒離開衛莊的劍。
佟湘玉從二樓下來,算盤珠子在掌心轉得飛快。
她往陸九淵桌上添了碟蜜棗,又給衛莊赤練續了茶,嘴上卻念叨著:“這月的房錢還沒收齊,明兒得讓老白去催催……哎,這位姑娘的步搖真好看,是在京城買的?”
赤練的注意力終於從謝卓顏身上移開。
她摸著鬢邊的步搖輕笑:“是故人送的。”她的目光掃過佟湘玉腰間的鑰匙串,“掌櫃的倒是會持家。”
陸九淵趁機給謝卓顏使了個眼色。
兩人默契地低頭吃飯,隻聽得見筷子碰碗的輕響。
直到衛莊喝完第三杯茶,赤練的桂花糕吃了小半,門外突然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像敲在人心上。
每一步都重得驚人,地麵都跟著微微震顫。
白展堂剛要去開門,門閂“哢”地一聲被撞開。
進來的男人身高近七尺,後背紋著青麵獠牙的惡鬼,肩上扛著柄比他還高的巨劍。
他的目光掃過滿店客人,最後落在衛莊身上,喉間發出悶吼:“蓋聶,在哪?”
衛莊的手指扣住了鯊齒劍鞘。
赤練的丹蔻劃過桌麵,在木頭上留下五道血痕。
陸九淵悄悄將謝卓顏護在身後,乾坤圈在袖中發燙——龍紋已經遊到了手肘。
謝卓顏攥緊他的衣角。
她望著門外被撞斷的門閂,又望著那巨漢背上的劍,突然想起陸九淵說書時最愛說的那句:“江湖啊,從來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夜風卷著幾片落葉吹進來,打在巨漢的腳邊。
他的目光像兩把刀,正一寸寸剖開衛莊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