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還殘留著三人因無力感而激蕩起的、近乎實質的沮喪與憤怒,像一層黏膩的汗液貼在皮膚上。秦硯之那隻冰冷的鋼鐵左臂拍了拍韓斌緊繃的肩膀,發出沉悶的金屬撞擊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行了,小子們,把‘憤怒’收起來,換成‘有勁’的跟我走。”他那隻完好的左眼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一種看透世事的銳利,嘴角習慣性地扯出一個玩世不恭的弧度,卻掩不住眼底深處的一絲沉重。“帶你們去個好地方,開開眼,也……開開刃。”
他領著三人穿過鎮穢司玉城據點幽深曲折的回廊,最終停在一麵看似平凡無奇的石壁前。石壁中央,鑲嵌著一扇巨大而古樸的青銅大門。門上刻滿了繁複扭曲、意義不明的古老符文,它們並非裝飾,更像是某種禁錮的鎖鏈,在微弱光線下泛著冷硬的青綠光澤,觸手冰涼刺骨,仿佛能吸走指尖的溫度。門縫邊緣,積著厚厚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紅色塵埃。韓斌依言,將那青銅鑰匙遞了過去。秦硯之接過,那枚鑰匙在他粗糙的手掌中微微發光,與青銅大門上某個凹陷的符印完美契合。
“哢噠…嘎吱——”
一聲沉重得仿佛來自遠古的機括轉動聲響起,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青銅大門緩緩向內開啟。一股混雜著千年塵埃、朽木黴爛以及奇異金屬腥氣的冰冷氣流猛地噴湧而出,如同巨獸沉睡中呼出的第一口濁氣,瞬間彌漫了整個通道,嗆得吳德忍不住咳嗽起來。門後並非想象中的寶光四射,反而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與空曠。在一種源自穹頂、如同垂死星辰般搖曳不定的幽藍微光映照下,無數巨大、深褐色的木質書架如同巨獸的森森骸骨,沉默而歪斜地矗立在廣闊的空間裡。書架上空空蕩蕩,積滿了厚厚的蛛網和塵埃,空氣中漂浮著肉眼可見的微粒,透著一種被時間徹底遺忘的破敗與荒涼。
“站穩了。”秦硯之的聲音低沉下來,再無半點玩笑意味。他深吸一口氣,那隻沉重的鋼鐵左臂猛地抬起,掌心對準距離大門最近、一個造型最為粗獷、布滿奇異溝壑的書架中心。他僅存的右眼瞬間爆發出驚人的精光,瞳孔深處仿佛有星辰在燃燒。一股磅礴而凝練的能量洪流,帶著肉眼可見的淡金色光暈,從他體內洶湧而出,源源不斷地注入那書架之中。隨著能量的注入,書架上的古老紋路如同血管般次第亮起,發出低沉的嗡鳴。令人震撼的一幕發生了:書架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波動,一本本形態各異的書籍——有竹簡、有帛書、有皮卷、有金屬板、也有散發著微光的晶體冊——如同從時間長河中打撈起的沉船遺骸,從虛幻的泡影中逐漸凝實,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感,一本接一本、一層疊一層地填充進那些空置的書架。整個空間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從死寂的墳場變成了沉默的知識殿堂。
秦硯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在幽藍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他維持著能量輸出,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看到了?這就是萬象藏淵的功法、法術藏經處,玉城據點壓箱底的寶貝。彆愣著了,進去吧,用你們的心,用你們剛剛覺醒的‘道’去感應,去找那把最適合你們、能斬向深淵的‘刀’。記住,是功法選人,不是人選功法,莫要強求。”
三人對視一眼,壓下心中的震撼,懷著敬畏與期待,緩步踏入這片由能量與知識構築的奇異空間。
韓斌的目標明確而沉重他循著那股源自靈魂深處、對壓製黑暗的渴望,走向圖書館深處一片光線格外黯淡的區域。這裡的書架材質仿佛浸透了墨汁,散發著陰冷潮濕的氣息,空氣也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粘稠。他閉上眼,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放空心神,讓心去牽引他的感知。
嗡……
仿佛水滴落入深潭,幾本形態詭異的書籍無聲無息地從書架上漂浮起來,環繞在他身周。它們的封麵或是純粹的、仿佛能吸收光線的漆黑,或是在暗色基底上點綴著如同凝固鮮血般的暗紅斑點,甚至有一本的封麵似乎是用某種生物的焦黑皮膚鞣製而成,散發著淡淡的硫磺與血腥混合的異味。它們閃耀著絲絲縷縷不祥的黑光,如同擇人而噬的眼睛。韓斌在這漂浮的黑暗書海中緩緩移動,指尖謹慎地拂過那些冰冷或粘膩的封麵,感受著其中蘊含的或暴戾、或陰毒、或絕望的信息流。最終,三本書籍掙脫了同伴的環繞,靜靜地懸浮在他麵前:
《氣訣》:薄如蟬翼的黑色玉片。信息湧入腦海:一門極其霸道高效的掠奪之術,如鯨吞虹吸般攫取天地能量,但對心神的悟性要求極高,如同在懸崖邊起舞,稍有不慎,吸納的狂暴能量便會在體內炸開,根基儘毀。
《寒淵鎖魂》:一本封麵仿佛由萬年玄冰雕刻而成的骨書。核心是一門陰狠的槍術,一槍刺出,槍尖附帶的並非物理的寒冷,而是能凍結靈魂、凝固能量的“寒淵”之氣,中者如墜冰獄,行動思維皆被短暫禁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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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一本封麵是深灰色粗麻布,上麵用暗紅色的、如同乾涸血跡般的絲線繡著一朵妖異盛開的黑色曼陀羅花。這是最沉重的一本。它教導的不是殺戮,而是超度與安撫亡魂。修煉者需靜坐觀想,視自身所背負的罪業如韓斌屠村的陰影)為滋養曼陀羅的汙穢土壤,而所超度的每一個亡魂,則化為花瓣上短暫停留、終將消散的冰冷露珠。每一次超度,都是一次對己心的淩遲,以心魂之痛,贖己身之孽。韓斌的手指在觸碰這本書時,微微顫抖,那朵曼陀羅仿佛活了過來,散發著無儘的悲憫與哀慟。
另一邊,吳德來到了充滿泥土芬芳與草木清氣的區域。他心思純樸,所求簡單: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兄弟。他的選擇直接而實用:
《地訣》:一本厚重的、封麵如同老樹皮的書籍。核心是腳踏大地,便能汲取大地深處磅礴而溫和的生之力,迅速恢複自身的傷勢與消耗的能量,如同紮根沃土的巨樹。
《百草經》:封麵是翠綠的嫩葉脈絡。賦予他感知、溝通並有限度地操控周圍植物與土壤的能力,催生藤蔓防禦,硬化木質為盾,甚至能短暫異化植物,使其帶刺帶毒,成為天然的陷阱。
李綱則沉浸在由精密的幾何線條與冰冷金屬光澤構築的書架區。他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手指無意識地比劃著結構圖。他挑選的是構築未來的基石:
《機械製造加工學》:一部由無數細密齒輪光影構成的厚重金屬大典。海量的基礎理論、加工技術、零部件製造、裝配工藝……這是機械造物的筋骨與血肉。
《機械結構學》:封麵是不斷變化、解析著複雜結構的藍色光網。深入闡述機械原理、結構設計、力學分析……這是賦予造物靈魂與效率的法則。
《能》:一塊不斷旋轉、吸收著周圍微光的銀色多麵晶體。核心在於理解、調動並轉化萬事萬物中蘊含的“機械能”、“內能”等基礎能量形態,使自身成為一個高效的能量轉換中樞,維持內循環的穩定與守恒。這是驅動一切造物的力量之源。
選定目標,三人再無猶豫,各自伸出手,觸碰了選定的傳承之物。
“轟——!”
刹那間,不再是簡單的閱讀,而是海嘯般的信息洪流,裹挾著功法真意、法術符文、結構圖譜、能量模型,以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狠狠灌入他們的腦海!韓斌眼前閃過《氣訣》狂暴的能量旋渦、《寒淵鎖魂》那凍結靈魂的冰藍槍芒、《渡》那朵滴著血露的黑色曼陀羅…龐雜的知識如同燒紅的烙鐵,硬生生烙印在他的意識深處,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卻又瞬間清晰無比,無法遺忘。吳德則感覺大地脈動與草木呼吸的韻律直接刻進了骨子裡,《地訣》的溫厚與《百草經》的生機讓他悶哼一聲,額頭青筋跳動。
韓斌和吳德,或因功法偏向意誌與感知《渡》的沉重代價反而加速了其烙印),或因功法相對純粹吳德),率先完成了這痛苦的知識灌注。他們臉色蒼白,額角冷汗涔涔,像是經曆了一場精神上的酷刑,腳步有些虛浮地退出了那片能量湧動的區域,站在大門附近喘息。
唯有李綱,依舊僵立在原地。他麵前懸浮的三部機械聖典,正將浩瀚如星海的知識瘋狂注入他的意識。那不是簡單的文字,而是立體的結構圖、動態的能量流、複雜的公式推演、無窮的零件組合方式……他的大腦如同超負荷運轉的精密儀器,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球因過度的信息衝擊而布滿血絲,身體微微顫抖,仿佛隨時會崩潰。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有那無邊無際的機械洪流在他腦海中奔騰咆哮。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那三部典籍的光芒終於黯淡下去,緩緩落回書架。李綱猛地睜開眼,眼中殘留著無數齒輪轉動的虛影,他踉蹌一步,痛苦地捂住仿佛要炸開的腦袋,大口喘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艱難地挪向門口。
當最後一步踏出萬象藏淵第三層的大門,那扇沉重的青銅巨門仿佛有生命般,發出一聲悠長而疲憊的歎息,“轟隆”一聲,自動關閉、鎖死,隔絕了內裡的一切氣息。
門外,秦硯之的狀態讓三人瞬間從獲得力量的興奮中冷卻下來。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整個人像是燃儘了般,緩緩滑坐在地。原本帶著玩世不恭笑容的臉龐此刻一片灰敗,汗水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那隻鋼鐵左臂無力地垂在身側,關節處發出細微的、能量耗儘的嘶嘶聲。他僅存的左眼失去了所有神采,變得黯淡無光,眼窩深陷,胸口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他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油儘燈枯般的虛弱感,仿佛維持那藏淵虛影的顯化,不是使用他的能量,而是他的子孫般。
他艱難地抬起眼皮,看著眼前三個還帶著知識衝擊後遺症的年輕人,扯動嘴角想笑,卻隻發出幾聲破碎的喘息,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咳…咳咳…你們三個…小兔崽子…可算…爬出來了…再…再磨蹭一會兒…我這把老骨頭…真就要被…被這‘萬象藏淵’…吸成…人乾了…”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裡擠出來的,帶著濃重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慶幸。李綱笑著說“秦哥,你才40多,這就不行了?”四人哄笑著互相攙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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