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清晨的薄霧尚未完全散去，玉城清冷的街道上還殘留著昨夜未化的寒霜。承古齋茶館門前，一輛與其說是客車、不如說是從廢鐵場裡刨出來的鏽跡斑斑的老舊大巴，正發出苟延殘喘般的低沉轟鳴。車身上的紅漆早已剝落殆儘，露出大片暗褐色的鐵鏽，車窗玻璃模糊不清，布滿蛛網般的裂痕和厚厚的泥垢，幾個輪胎也顯得乾癟無力。
“快點快點！磨蹭什麼呢！”秦硯之那隻鋼鐵手臂不耐煩地拍打著冰冷的車門，發出“哐哐”的噪音，他叼著煙鬥，獨眼瞪著剛走出茶館的韓斌、吳德、李綱三人，“就這破車！晚了它可不等你們！趕緊滾上去！”
韓斌三人看著眼前這輛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古董”，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這就是去參加全國天才選拔的專車？說好的集訓營高大上呢？這落差也太大了點。
腹誹歸腹誹，三人還是依言，背著簡單的行囊主要是換洗衣物和馮璃友情提供的幾件便攜裝備），踩著咯吱作響的踏板，鑽進了彌漫著濃重機油味、塵土味和某種難以言喻陳舊氣息的車廂。
司機的位置上，坐著一個穿著深藍色工裝、戴著頂壓得很低的墨綠色鴨舌帽的男人。帽簷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能看到線條冷硬的下巴和緊抿的嘴唇。他雙手搭在同樣鏽跡斑斑的方向盤上，對三人的到來毫無反應，如同雕塑。
車廂內部比外麵看起來稍好，但也有限。大概十幾個座位，蒙著灰撲撲、看不出原色的絨布，不少地方已經破損，露出底下暗黃色的海綿。空氣沉悶。
韓斌三人默契地選擇了最後排三個連著的座位坐下。吳德忍不住低聲抱怨：“這車…能開到地方嗎？彆半路散架了…”李綱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地掃過車廂內部結構，似乎在評估其安全性：“結構老化嚴重，但關鍵承重點似乎被加固過，有能量殘留的痕跡。”韓斌則沉默不語，目光如同探針般掃視著車廂內已經坐著的其他乘客。
車廂裡稀稀拉拉坐了七八個人，都是年輕人，年齡看起來參差不齊，氣質打扮更是天差地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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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車門的位置，坐著一個穿著滿身綢緞錦袍、腰懸玉佩的富家公子哥，手裡把玩著一串油光水滑的念珠，臉上帶著矜持的傲氣，對周遭的環境明顯流露出嫌棄，正用一方雪白絲帕捂著口鼻。他旁邊，卻是一個穿著敝衣縕袍、打著補丁的瘦弱少年，抱著一根用粗布包裹的長條狀物體，低著頭，看不清麵容，隻露出一截蒼白瘦削的脖頸。
中間位置，一個體型壯碩如鐵塔的光頭少年，正抱臂假寐，呼吸悠長，裸露的胳膊上肌肉虯結，青筋如同小蛇般盤繞，散發著剽悍的氣息。他對麵的座位上，則是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樣式古怪的寬大袍服的少女，袍子上繡著褪色的奇異符文，她正低頭專注地看著一本殘破泛黃的線裝書，嘴裡無聲地念念有詞。
角落裡，還有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生，正拿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金屬儀器，對著車窗外的空氣記錄著什麼數據，神情專注。
車廂裡氣氛有些凝滯，彼此之間都帶著審視和疏離，隻有引擎的轟鳴和車身細微的震動聲在回蕩。
“轟…突突突…”引擎的嘶吼聲陡然加大，車身劇烈地抖動起來，仿佛一頭垂死的鋼鐵巨獸在掙紮。
“坐穩了！”司機沙啞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同砂紙摩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韓斌三人下意識地抓緊了身前的座椅靠背。
下一秒，這輛鏽跡斑斑的老古董，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靈魂，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司機猛地一打方向盤，大巴車不再沿著街道前行，而是如同脫韁的瘋牛般，朝著街角一麵厚實斑駁的青磚院牆，狠狠撞了過去！
“啊！”吳德失聲驚叫。
李綱瞳孔驟縮！
韓斌渾身肌肉瞬間繃緊，體內鐵骨境的勁力本能地流轉！
就在車頭即將撞上那堅硬的磚牆、車毀人亡的瞬間——
異變陡生！
沒有預想中的劇烈撞擊和粉碎聲！
大巴車前方的空氣，仿佛變成了粘稠的、蕩漾的水波！鏽跡斑斑的車頭如同燒紅的烙鐵插入黃油，毫無阻礙地“融”入了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青磚牆體之中！緊接著是車身、車窗、車尾…
韓斌三人猛地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車窗外！
前一秒還是熟悉的玉城街景和堅硬的磚牆，下一秒，視線被徹底顛覆！
車窗之外，不再是空氣和建築，而是厚重的、深褐色的泥土和岩石層！如同沉入了地底！但詭異的是，這些泥土和岩石並未擠壓車身，它們如同活物般，在一種無形的力量作用下，如同水流般溫柔地向兩側分開、退讓。大巴車就像一條在粘稠泥漿中穿行的巨大鐵魚，車身周圍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土黃色的光暈，隔絕了泥土的壓迫，也照亮了這條深邃、寂靜、隻有泥土岩石的奇異通道。
沒有震動，沒有顛簸，隻有一種奇異的、如同在水中潛行般的平穩感。車燈的光芒穿透前方的泥土，照亮不斷後退的岩層斷麵，上麵布滿了古老的苔蘚痕跡和盤根錯節的樹根化石。偶爾能看到一些深埋地底的、形態怪異的巨大獸骨化石在泥土中一閃而逝，散發著蒼涼的氣息。車廂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這超乎想象的“土遁”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連那個傲氣的錦袍公子都忘記了捂鼻子，嘴巴微張。
時間在這片凝固的地底世界中失去了意義。大約行進了十幾個小時，或許更久。就在眾人漸漸習慣了這片無聲的土黃世界時——
前方的泥土層豁然開朗！
籠罩車身的土黃色光暈猛地一亮！
“嘩啦——！”
仿佛一條巨鯨衝破海麵！
鏽跡斑斑的大巴車帶著淋漓的、如同泥漿般的土黃色光屑，猛地從一片濕潤鬆軟的土地中踴躍而出！巨大的慣性讓車身騰空了一瞬，然後重重落下，顛簸了幾下才穩住。
刺眼的陽光瞬間湧入車窗，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取代了地底的沉悶。
韓斌三人下意識地抬手遮擋光線，眯著眼望向窗外。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玉城的街巷，而是一片莽莽蒼蒼、望不到邊際的原始古林！參天的巨木拔地而起，樹冠遮天蔽日，虯結的藤蔓如同巨蟒般纏繞垂落，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腐殖質氣息和草木的清香。林間光線幽暗，隱約傳來不知名鳥獸的悠長鳴叫，充滿了蠻荒而古老的氣息。
大巴車穩穩地停在了一條被厚厚的落葉覆蓋、幾乎看不出痕跡的林間小徑上。引擎的轟鳴聲漸漸平息，隻剩下車體金屬冷卻時發出的輕微“哢噠”聲。
司機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車廂內的死寂：
“到了。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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