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跡大巴如同擱淺的巨獸,沉寂在莽莽古林的邊緣。參天巨木的濃蔭遮蔽了大部分天光,隻留下斑駁陸離的光點,如同碎金般灑落在積滿厚厚腐葉的地麵上。空氣濕潤而厚重,彌漫著泥土、朽木和濃鬱草木的混合氣息,吸一口仿佛能嘗到遠古的味道。不知名的鳥鳴時而空靈悠遠,時而尖銳急促,在林間深處回蕩,更添幾分原始的神秘與幽寂。
在司機那沙啞的“下車”指令後,車廂裡沉默的少年少女們紛紛起身,帶著各自的行李,魚貫而出。腳踏在鬆軟的腐殖層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韓斌、吳德、李綱三人混在人群中,警惕地打量著這片陌生的森林。巨木的根係如同虯龍般裸露在地表,纏繞著濕滑的青苔;粗壯的藤蔓從高不可及的樹冠垂落,有的上麵還開著奇異而豔麗的花朵;光線在濃密的枝葉過濾下變得幽暗深邃,仿佛隨時會有未知的存在從陰影中窺視。
一行人沉默地沿著一條幾乎被落葉掩埋、僅能勉強辨認的小徑前行。腳下濕滑,空氣中水汽凝結成微涼的露珠,沾濕了衣角。那滿身綢緞的公子哥皺著眉,小心翼翼地提著袍角,生怕被泥濘弄臟;敝衣少年依舊低著頭,緊緊抱著懷中的布包;壯碩光頭步伐沉穩,對周遭毫不在意;寬大袍服的少女則偶爾停下,伸手觸摸路旁某些形態奇特的蕨類或苔蘚,口中念念有詞;金絲眼鏡男生則不斷調整著手中的儀器,記錄著環境數據。
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就在林間幽暗幾乎要吞噬所有人耐心的時候——
前方豁然開朗!
濃密的樹冠屏障仿佛被無形的巨手驟然撥開,大片明媚的天光毫無保留地傾瀉而下,刺得人一時睜不開眼。當視線適應了強光,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座巍峨、古樸、充滿歲月滄桑感的巨大圓形競技場,如同沉睡的遠古巨獸,靜靜地矗立在林間空地上!
它的主體由巨大的、飽經風霜的灰白色巨石壘砌而成,石縫間頑強地生長著翡翠般碧綠的藤蔓,藤蔓上點綴著星星點點的淡紫色小花,為這粗獷的石壁增添了幾分奇異的生機。競技場高聳的弧形外牆上,隱約可見模糊的古老浮雕和奇異的符文印記,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圓形的輪廓完美而宏偉,散發出一種莊嚴肅穆、又隱含鐵血氣息的古意。
更令人心曠神怡的是競技場上方的天空。沒有了古林的遮蔽,湛藍的天幕清澈如洗,潔白的雲朵悠然飄蕩。成群的不知名鳥兒,羽毛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在競技場上空自由地翱翔、盤旋,發出悅耳或清越的鳴叫,與林間的鳥鳴遙相呼應,構成一曲生機勃勃的自然交響。
這古老與現代、粗獷與生機、肅殺與自由的奇異組合,深深震撼了每一個抵達的少年少女。連那一直矜持的錦袍公子,也放下了捂鼻的手帕,眼中流露出驚歎;敝衣少年抬起了頭,蒼白的臉上映照著陽光;壯碩光頭環抱雙臂,眼神中多了幾分凝重;袍服少女停止了低語,仰望著那宏偉的建築,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金絲眼鏡男生更是飛快地記錄著,儀器發出急促的滴滴聲。
眾人被這景象所懾,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帶著驚歎與好奇,沿著一條明顯被踩踏出來的小徑,緩緩走進了那巨大拱形的競技場入口。
穿過幽暗的拱門甬道,眼前是豁然開朗的巨大圓形場地。場地上鋪著細密的黃沙,空曠而平整。環繞場地的,是層層疊疊向上延伸、同樣由巨石壘砌的階梯看台。此刻,看台上並非空無一人。
在最高層、視野最開闊的中央區域,一字排開站立著十幾道身影。
他們穿著統一的深灰色製服,樣式簡潔而乾練,腰間都懸掛著一個鐫刻有鎮穢司幾個字的青銅牌。這些人有男有女,年齡看起來都在三十到五十歲之間,氣質各異,有的沉穩如山,有的銳利如鷹,有的則帶著學者般的沉靜。他們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那裡,目光平靜地俯瞰著下方剛剛進入、顯得有些渺小的上百名少年少女,無形的壓力如同水銀瀉地,瞬間籠罩了整個競技場內部。喧囂的鳥鳴似乎都在這肅穆的氣氛中減弱了幾分。
上千名來自天南海北的少年少女們,穿著五花八門的服飾,帶著各異的神情,聚集在場地中央,如同彙入大海的溪流,彼此間充滿了打量、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競爭火花。
就在這時,那十幾人中,站在絕對c位的一個中年男人上前一步。他身材魁梧,麵容方正,留著鋼針般的短須,眼神如同淬火的刀刃,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沒有用任何擴音設備,但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如同悶雷般在巨大的圓形空間內滾滾回蕩,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肅靜!”
簡單的兩個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所有細微的議論和騷動。
“很好。”中年男人目光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頭,聲音依舊冷厲,“中原地區鎮穢司‘雛鷹’選拔,最後一支隊伍抵達。現在,我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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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略微停頓,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全場:
“選拔賽,現在正式開始!”
沒有冗長的開場白,沒有鼓舞士氣的宣言,隻有最直接、最冷酷的宣告。
“但是!”他話鋒一轉,抬頭看了看競技場上空逐漸西斜的日頭,“今日天色已晚,非搏殺之時。望諸位參賽者,今夜養精蓄銳,調整狀態。”
他伸手指向競技場一側,一個不起眼的、通往地下的拱形通道入口,入口處站著兩名同樣穿著深灰色製服、麵無表情的工作人員。
“那裡,是你們今晚的休息區。現在,所有人,立刻進入休息區!保持安靜!明日日出時分,於此地集合!屆時,一對一淘汰競爭,正式開始!勝者進階,敗者…離開!”
話音落下,如同冰冷的法槌敲定。沒有掌聲,沒有歡呼,隻有一片更加凝重的寂靜。上百雙年輕的眼睛裡,瞬間燃起了緊張、興奮、忐忑和強烈的戰意。
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人群開始沉默地移動,如同被驅趕的羊群,湧向那個通往地下的拱形入口。
入口之後,是盤旋向下的石階。光線迅速變得昏暗,空氣也變得陰冷潮濕。越往下走,一股混合著泥土腥味、淡淡黴味和某種陳年石料氣息的陰冷濕氣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皺眉。
“搞什麼啊?就讓我們住這種地方?”錦袍公子哥第一個忍不住抱怨出聲,聲音在狹窄的通道裡回蕩。
“又潮又冷,怎麼休息得好?”有人小聲附和。
“連張床都沒有嗎?”抱怨聲此起彼伏。
但走在前方引路的工作人員和跟在後麵的裁判團成員部分)都充耳不聞,隻是沉默地向下走。
終於抵達底部。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地窖般的空間。四壁是粗糙開鑿的岩石,頂部很低,懸掛著幾盞發出慘白冷光的、似乎是某種能量驅動的燈具,勉強照亮了這片廣闊而壓抑的區域。地麵是冰冷的石板,大部分地方都空蕩蕩的,隻在角落堆放著一些乾草垛,看起來也潮濕不堪。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陰冷和土腥味。
“各自尋找地方休息!保持安靜!禁止喧嘩鬥毆!違者,取消資格!”一名工作人員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隻留下兩名麵無表情的守衛站在入口處。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抱怨聲、不滿的嘟囔聲更大了。富家子弟們看著這惡劣的環境,臉色難看至極。有些人試圖尋找相對乾燥的草垛,很快引發了小範圍的爭執。
韓斌、吳德、李綱三人對視一眼,沒有參與抱怨和爭搶。經曆過城堡的汙穢和茶館地下訓練場的艱苦,這裡的環境雖然惡劣,但至少沒有致命的危險和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
他們默契地避開人群聚集的草垛區域,徑直走向地窖深處一個相對僻靜、靠近冰冷石壁的角落。這裡地麵還算平整,雖然同樣冰涼潮濕,但勝在清淨。
“湊合吧,總比睡泥地強。”吳德嘟囔著,把背包墊在身下當枕頭,直接靠著冰冷的石壁坐下。
李綱沒說話,隻是默默從包裡拿出馮璃給的薄毯有微弱保溫除濕效果),鋪在地上,然後盤膝坐下,開始閉目調息。
韓斌也靠牆坐下,冰冷的石壁透過薄薄的衣服傳來寒意,但他鐵骨境的體魄足以抵禦。他閉上眼睛,沒有立刻入睡,而是將陰陽感知悄然散開,如同無形的觸手,感受著這片巨大地窖裡上百道或焦慮、或煩躁、或沉穩、或隱藏著銳利鋒芒的氣息。左臂沉寂的紋路安穩如常。
周圍是壓抑的抱怨聲、低低的交談聲、還有草垛被翻動的窸窣聲。但這片角落,卻很快陷入了三人均勻而沉穩的呼吸聲中。他們如同蟄伏在岩縫中的獸,默默積蓄著力量,等待著明日那必然殘酷的朝陽升起。地窖的陰冷潮濕仿佛被他們身上鐵骨境散發出的微弱熱力驅散了一小片,在這個簡陋的角落,醞釀著無聲的戰意。吳德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咂了咂嘴,嘟囔了一句模糊的夢話:“…工資…兩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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