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寺後巷那短暫的、混雜著青苔與泥土氣息的“自由風”,仿佛還在韓斌和曹巢的鼻尖縈繞。兩人相視一笑,劫後餘生的輕快感尚未散儘,甚至還沒來得及邁出奔向洛邑老城的第一步。
嗡!
一股沉重如山嶽、浩瀚如深海的威壓毫無征兆地籠罩而下!兩人身後的光線驟然扭曲、黯淡,一個龐大得幾乎填滿狹窄後巷的金色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
那是一位身高丈餘的金身羅漢虛影!並非實體,卻比實體更具壓迫感!他麵容肅穆,雙目低垂,仿佛蘊含著無窮智慧與無邊威嚴,周身散發著純淨而磅礴的佛光,將巷子映照得如同白晝,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禁錮之力!
“阿彌陀佛…”低沉渾厚的佛號如同洪鐘大呂,直接在兩人識海中震響,帶著洗滌心神的力量,卻也蘊含著不容違逆的意誌。“佛法無邊,回頭是岸。戒律清淨,方得自在。”
羅漢法相口中誦念著晦澀深奧的經文,字字如金珠落地,蘊含著強大的精神安撫與禁錮之力。韓斌體內的儒墨陰陽之力本能地想要反抗,卻被這純粹的、浩瀚的佛力壓製得動彈不得。曹巢更是如同被捏住後頸的小雞崽,徒勞地蹬著腿。
沒有任何辯解的機會,也沒有絲毫掙紮的餘地。羅漢法相那巨大的手掌虛握,如同拎著兩個不聽話的頑童,毫不費力地將他們“提”離地麵。韓斌隻覺天旋地轉,眼前是飛速倒退的斑駁牆皮和驚鴻一瞥的窄巷天空,下一秒,熟悉的、帶著濃烈香火氣和古舊經卷味的空氣重新湧入鼻腔——他們又被扔回了白馬寺那清幽卻也如同“監獄”般的後院禪房。
這一次,看守的力度明顯升級。禪房外無形的佛力屏障更加凝實,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每日除了必要的齋飯和放風在指定的小院,由一位沉默寡言的武僧“陪同”),便是強製性的誦經、抄經、聽高僧講經。枯燥、重複、壓抑,如同鈍刀子割肉。
韓斌體內的力量在這種環境下備受煎熬:
儒家:對“禮”的遵守讓他無法公然反抗,但內心對“人身自由”被禁錮的強烈不滿在積累。
墨家:“非攻”在此刻成了笑話,絕對的武力壓製下,任何反抗都是徒勞;“尚同”更無法認同這種強製性的“統一思想”。
陰陽:推演本能被強大的佛力場域壓製得幾乎消失,如同被蒙住了雙眼塞住了耳朵,憋悶異常。
深淵之種:在佛力持續不斷的溫和淨化下,反而顯得異常沉寂。
唯一的好處是,在日複一日的誦經中,他強大的精神力被動地經受著佛經梵音的洗禮,變得更加凝練純粹雖然是被迫的)。對佛家“空”、“苦”、“無我”等核心理念也有了更直觀且痛苦)的認識。
整整一個月,度日如年。
終於,刑滿釋放之日到來。禪房的門無聲打開,沒有羅漢,沒有監僧,隻有一位知客僧平靜地遞還了他的隨身物品包括裹著布的“解惑”和那張黑卡)。
韓斌走出禪房,站在明媚的陽光下,恍如隔世。他回頭望了一眼那座莊嚴肅穆、卻也如同巨大金色牢籠的白馬寺。曹巢的身影並未出現,顯然,他那“頑劣不堪”的刑期還遠未結束。
“兄弟…祝你好運。”韓斌在心中默默祝福了一句。對於曹巢,白馬寺或許是磨礪,或許是歸宿?不得而知。但對於他自己,這一個月徹底澆滅了他對“僧”這條路徑的最後一絲幻想。
僧?
韓斌在心中狠狠地、用精神意念將這個字眼揉碎、搓爛,最終化為一團漆黑、粘稠、散發著被強製灌輸的經卷氣和憋悶感的墨疙瘩,丟進了意識角落最深處。這條路徑,與他的“心源”格格不入,充滿了強製、壓抑和對自我力量的否定。再見了,禿驢之路!內心不無怨念地補充了一句)
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韓斌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堅定。下九流、中九流的探索,有溫吞醫生),有衝突相命),有排斥道),更有徹底的厭惡僧)。如今,隻剩下那象征著更高層次、也更難企及的上九流路徑:
聖賢、隱士、童仙、文人、武士!
這四條路,每一條都非易與,絕非在街頭巷尾找個活計就能輕易體驗。它們需要更深厚的積累、更獨特的機遇、乃至更強大的心性。但韓斌彆無選擇。梳理三家根基,找到屬於自己的“路徑”,迫在眉睫。汴梁的陰影、深淵之種的威脅,都如同懸頂之劍。
“先從…最‘虛’的開始?”韓斌的目光投向了那似乎遙不可及的“聖賢”。何為聖賢?立德、立功、立言?教化萬民?澤被蒼生?這更像是一種境界和成就,而非具體的職業路徑。如何在洛邑這紅塵中,去“體驗”聖賢?他感到一陣茫然。
或許,“隱士”相對容易切入?效仿古人,尋一山野幽僻處,結廬而居,耕讀自娛?但體內三家力量,尤其是儒家的入世之念和墨家的“興利除害”,會允許他真正“隱”下去嗎?這更像是一種逃避。
“童仙”更是縹緲,返璞歸真,心如赤子,抱元守一…這聽起來更像是某種修行境界的描述,而非可實踐的路徑。
“文人”…想到之前在集賢書局那頭暈目眩的經曆,韓斌下意識地皺眉。但上九流的“文人”,是否與中九流的“書生”、“舉子”不同?是否代表著更高層次的文以載道、文以化人的境界?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武士”之上。這條路徑,似乎最為“實在”!與他的洗髓境肉身、手中的長槍“解惑”天然契合。儒家的“義”、墨家的“勇”、陰陽的“察”,似乎都能在其中找到用武之地。而且,洛邑作為古都,武風猶存,必有真正的武道高手和傳承!
“就從‘武士’開始!”韓斌握緊了拳頭,心中下了決斷。與其在虛無縹緲的“聖賢”、“隱士”中打轉,不如先腳踏實地,從自己最擅長、也最能發揮力量的方向切入。他要在這洛邑城中,尋找真正的“武士”之道,去印證、去磨礪,去找到那條能將體內儒墨陰陽三家力量真正擰成一股、指向未來的“路徑”!
他辨認了一下方向,背著長槍,大步流星地朝著洛邑老城傳聞中武館林立的“校場街”走去。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這一次,他的腳步更加沉穩,目標也更加明確。上九流的衝鋒,正式打響!而武士之路,將是他的第一塊試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