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那震撼人心的瀑布與巨猿“白嶽”，沿著濕滑的、被晨露浸潤的林間小徑返回茅屋。陽光穿透高聳的樹冠，在鋪滿厚厚腐葉的地麵上投下無數跳躍的光斑，蒸騰起帶著草木清香的氤氳水汽。昨夜茅屋裡的悶熱粘膩，被林間清冽的空氣一掃而空，隻留下一種微妙的、融入原始環境的鬆弛感。
“走！帶你們找點‘開胃菜’！”吳德精神抖擻，完全看不出是剛從巨猿師傅的威壓下“拜見”歸來。他熟門熟路地繞到茅屋後方，鑽進一片更為茂密的灌木叢，韓斌和曹巢緊隨其後。
吳德如同一個經驗豐富的叢林獵人，腳步輕快地在盤虯的樹根、濕滑的苔蘚和糾纏的藤蔓間穿梭。他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四周，鼻子時不時抽動一下，捕捉著空氣中細微的氣味變化。
“看這兒！”吳德在一叢低矮的、掛著零星小果的灌木前停下，那些果子隻有指甲蓋大小，呈深紫色，表皮光滑。“這叫‘紫珠莓’，酸得很，但提神醒腦，山裡人管它叫‘野山椒’，不過它不辣。”他邊說邊利落地摘了幾顆，直接丟進嘴裡，酸得他齜牙咧嘴，卻一臉享受。韓斌和曹巢也各自嘗了一顆，那強烈的酸味瞬間刺激得唾液瘋狂分泌，確實讓人精神一振。
繼續前行，繞過幾塊巨大的、覆蓋著厚厚綠色苔衣的岩石。吳德指著岩石縫隙和背陰潮濕處生長的一種葉片肥厚、邊緣有鋸齒的植物：“虎耳草，葉子生吃有點澀，但能解渴，汁水多。”他揪下幾片肥厚的葉子，遞給兩人。韓斌學著吳德的樣子，擦掉葉片背麵的泥土，小心地咬了一口。一股青草混合著淡淡土腥味的汁液在口中彌漫開來，確實帶著明顯的澀感，但在缺水環境下，這清涼的汁液顯得格外珍貴。
林間光線斑駁，吳德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探照燈。很快，他又在一棵傾倒的巨大枯木旁發現了一片匍匐生長的藤蔓，藤蔓上結著不少雞蛋大小、表皮金黃帶褐色斑點的果實。“八月炸！運氣不錯！”吳德驚喜地低呼一聲。這果子外形奇特，有些已經自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露出裡麵雪白晶瑩、如同香蕉般排列的果肉，散發出一種清甜的香氣。吳德熟練地掰開一個熟透的，將裡麵綿軟香甜的果肉分給韓斌和曹巢。這果肉入口即化，甘甜多汁，帶著一種山林特有的純淨風味，瞬間撫慰了被酸澀刺激過的味蕾，是迄今為止最令人愉悅的發現。
“好東西在後頭呢！”吳德顯然興致高昂。他帶著兩人穿過一片相對開闊、陽光稍多的林緣地帶，這裡生長著不少低矮的灌木。他指著一種葉片細小、結著一簇簇紅色小漿果的植物：“火棘，也叫‘救軍糧’，果子小，酸甜，管飽！”紅彤彤的小果子像迷你山楂，密密麻麻掛在枝頭。吳德大手一捋，就是一把，塞進嘴裡嚼得咯吱作響。韓斌和曹巢也摘了不少，這小果子味道確實不錯，酸甜可口，果肉雖少但勝在數量多，幾把下去，腹中的饑餓感就緩解了不少。
采摘的過程並非總是順利。韓斌體內的“玉耳”在寂靜的林間捕捉到了極其細微的“嗡嗡”聲，他下意識地拉住正準備伸手去摘一片鮮豔蘑菇的曹巢：“等等！”曹巢動作一頓。吳德也立刻警覺地看過來，臉色微變：“好險！那是‘鬼燈籠’，看著漂亮，劇毒！沾上一點汁液，手都能爛掉！”隻見那蘑菇顏色豔麗得近乎妖異，傘蓋上還有詭異的環狀花紋。曹巢心有餘悸地縮回手，對韓斌投去感激的一瞥。吳德則嚴肅地補充：“這山裡東西，看著無害的可能要命，看著嚇人的可能能吃。不認識的東西，千萬彆碰！”
經曆了這個小插曲，三人更加謹慎。吳德又找到了一些可以食用的嫩蕨菜尖用溪水簡單衝洗就能生吃，帶著山野的清苦和爽脆），還有一種叫做“貓兒屎”名字怪異，但果實像小香蕉，味道酸甜）的奇特野果。
他們的“早餐籃子”——用幾片巨大的芭蕉葉臨時包裹著——漸漸豐盛起來：紫珠莓的酸，虎耳草的澀，八月炸的甜，火棘果的酸甜，嫩蕨的脆，還有貓兒屎的獨特風味……色彩斑斕，形態各異，散發著最原始、最純粹的山林氣息。
最終，三人回到茅屋前那片相對乾燥的空地。席地而坐，也不講究什麼餐具，直接將芭蕉葉攤開在麵前，伸手抓取這些來自大山的饋贈。陽光暖暖地曬在身上，驅散著林間的濕寒。四周是鳥鳴聲聲，溪水潺潺雖然距離不近，但韓斌的玉耳聽得真切）。
吳德吃得最是豪放，汁水沾了滿臉也毫不在意，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介紹著每種野果的來曆和特性，言語間充滿了對這片山林物產的熟悉與自豪。曹巢則吃得相對斯文，仔細品味著每一種味道，像是在分析案情般認真，但緊鎖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顯然也被這獨特的體驗所吸引。
韓斌拿起一塊裂開的八月炸，雪白的果肉在陽光下晶瑩剔透。他咬了一口，那純粹的甘甜在舌尖化開，混合著草木的清香。他抬頭，目光掃過這片被參天古木環抱的空地，簡陋得如同原始人巢穴的茅屋，以及身邊兩位在大自然中顯得格外放鬆、甚至有些“野性”的朋友。一種奇異的、脫離現代文明束縛的自由感和融入感油然而生。體內的“腐朽”與“毀滅”氣息似乎也在這片浩瀚生機中暫時蟄伏，變得異常平靜。衣服被樹枝刮破了幾處，臉上可能還沾著泥土和果汁，但這都不重要了。這一刻，他們仿佛真的成了神農架的一部分，像三個暫時忘卻了外界紛擾與體內隱患的、純粹的“野人”。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暖暖地照在三人身上，也照亮了芭蕉葉上那堆五顏六色、帶著露珠和泥土芬芳的“早餐”。在這片古老而神秘的山林深處，一頓由野果構成的簡單餐食，卻吃出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與野趣。吳德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拍拍肚子：“怎麼樣，野人生活，夠勁兒吧？”
韓斌和曹巢相視一笑，沒有回答，但眼中的輕鬆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野性光芒，已經是最好的答案。屬於他們的、真正的神農架“野人”生活，就這樣，在酸甜苦辣交織的野果滋味中，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