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裡的火機遞向了走到我身邊的女孩，她伸手接過我遞向她的打火機，熟練地點燃了那不知何時已放在嘴邊的細支女士香煙。
我接過她遞還的火機，本以為她會就此離開，沒想到，她卻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心裡暗覺這女的怕是個麻煩，正準備起身要走時，耳邊又傳來了她有些沙啞的聲音：“我不明白.....”
聽到她的話，我不禁皺了皺眉，側頭看向她。
目光中的女孩留著披散的長頭發，看著也就二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原本精致的妝已被淚水衝花；穿著黑色吊帶連體裙，柔弱的肩膀上搭著一個的黑色小挎包。
此刻，她並沒有看著我，雖剛才明顯是在和我說話，但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街對麵那個酒吧，眼神有些呆滯。
看著她坐在夜晚的長椅上略顯單薄嬌小的身姿，我莫名想起了重生第一天見到的孫雪。於是，我便將目光移開，不再去看她。
雖說她坐的位置離我並不近，我還是身體朝她相反方向靠向座椅靠背。
“一個原本很簡單的人，為什麼短短三年會變成這樣？”聲音從身邊傳來。我聽到她的說話聲，又不自覺地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仍默默地盯著街對麵的酒吧，心裡明白她並不需要我回答，隻是在傾訴罷了。
於是，我放鬆了自己的坐姿，重新點燃一根煙。
“本來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人，為什麼就因為來到這個城市，會慢慢變成這個結果？本來說好了娶我，他說過以後會娶我的.......”
聽著她愈發哽咽且開始抽泣的聲音，我不禁又皺起眉頭，本想就此起身離開這壓抑的氛圍，因為確實不想卷入他人的情緒裡，可又覺得這樣太過冷漠。
正糾結時，她停止了抽泣，再次輕輕開口，聲音很輕，看似是講給我聽，可看著她呆滯地望著對麵酒吧的眼神，又感覺她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我們倆住在一個很偏的小鄉鎮裡，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因為家鄉經濟太差，我就跟著他一起外出打工了。”
“但我們倆沒什麼學曆，也沒工作經驗，隻能在紡織廠工作。在紡織廠時，那個組長總趁著工作間隙對我動手動腳，還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我又害怕又委屈，每次都躲在他身後。”
“有一回，他實在氣不過，就和那個組長狠狠地打了起來……紡織廠肯定待不下去了，沒辦法，於是我們隻能另尋出路，便投奔他的姑姑來到這個城市，在飯店做起了服務員。”
“在飯店做服務員，雖然掙得不多，可他為了給我省錢買零食，硬是戒掉了抽煙的習慣；自己舍不得添置新衣服，卻在我生日時，用攢下的錢送我護膚品。”
“我身體不舒服時，他會細心地幫我洗內衣和襪子；我不開心了，他總有辦法逗我笑，我那時真覺得這樣生活很幸福，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就夠了……”
她說到這時候頓了頓，似乎回憶起兩人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原本呆滯的目光閃過一絲憧憬後又馬上暗淡，歎息了一聲後抿了抿嘴，又輕輕開口：“誰料他慢慢染上了賭癮。”
“一切就都變了，連班都不上了，也不再關心我了。最後把我們倆攢的錢都輸光了，甚至連租房的錢都沒了。當時我真是絕望極了。他說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賭了，但兩個人已經沒錢生活了，最後實在沒辦法，”
“隻能在他的勸說下去陪酒……雖然我很不情願，每天陪酒心裡一點都不快樂……但每次把錢拿給他，看著他開心的樣子，還會信誓旦旦地說等錢夠了就帶我一起回老家……”
“我也告訴自己堅持下去，想著等攢夠錢，我們就可以回家結婚了，畢竟這是他親口答應我的……”
聽著她的講述，我雖然無法完全感同身受，但確實能理解她的酸楚。
自家經營的酒店裡也有類似狀況。
像她所講的這種情侶在工作中遭遇感情問題，在我家的酒店裡曾碰到過不止一次。
起初，他們剛來的時候，那目光應該就如同女孩和她男友當初一樣，清澈透亮，滿是對未來的期盼和憧憬；
可時間一長呢，禁不住世俗的誘惑，最後一拍兩散的時候，早就忘了一起出來打工的初心。
這也是一般都儘量不招情侶入職的原因。畢竟一旦出現感情問題，便會輕易地一起離職兩個，很麻煩。
“我以為他經過那次教訓會知道悔改，他也承諾會改，說找工作一起賺錢一起努力。結果一直說沒有合適的工作，我幫他找的工作他又不肯去，就每天上網，甚至還偷偷去酒吧……”
“從去酒吧後就開始經常買新衣服了，我為了攢錢，很久才因為陪酒的原因不得不買一件衣服，但他經常換新衣服，而且買的衣服越來越貴……最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慢慢嫌棄我……”
“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厭惡，我知道他嫌我臟，可是，明明去陪酒的主意是他提的，最後竟然他嫌棄我臟……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本來一個很簡單的人，明明很好的人，為什麼會慢慢變成這樣……”
“明明兩個人約好三年就一起回老家的，馬上就滿三年了，平時掙的錢都是交給他保管的，就因為我問攢了多少錢，他竟然跟我發火……”
聽著她越來越哽咽的聲音，我不禁替這女孩不值，我內心五味雜陳，對她的遭遇既有同情，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昨天是他生日，本想給他驚喜，結果他根本沒回家，剛才在酒吧找到他……”
本以為她還會繼續說下去，但沒想到她擦了擦眼淚，又掏出煙放在嘴上，接過我遞給她的火機點燃後就默默地看著對麵的酒吧發呆。
我從她坐在我旁邊就一直沒說過話，而且她從坐下後，也一直沒有看過我。
透過她的側臉，見她表情似乎穩定下來了，我又拿了根煙放在嘴上，默默看了看她手裡緊攥著的打火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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