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
年初的時候，隨著各大學開始放假，我和付哲、宋光磊聚了一下。給劉一鳴打了電話，他沒來。
付哲的大學生活好像挺滋潤，還計劃在他大學附近開個水果店，打算年後籌備。他說已經得到家裡支持了。另外，他那個網戀女朋友已經正式交往了，他說談得挺好。
與之相反的是宋光磊，他和田小萌分手了，具體原因沒說。但他說不是第三者，就是吵架最後莫名其妙分了。說完他就一直悶頭喝酒。
晚上在浴池睡的。讓我無語的是，後半夜我起夜的時候，看到宋光磊平躺著，手裡攥著田小萌的照片，耳朵塞著耳機，那副深情的模樣，看得我直搖頭。
2008年的春節是二月初，現在已經臨近重生前牟念與我那次重逢的日子不足一個月了。
我本打算在家過了年直接去牟念那兒。結果還不到一月底，我給牟念打電話沒人接。後來牟念倒是給我打回來了，聊了幾句就掛了。我隱隱覺得不對，就提前去了。
去之前我告訴了董姝予，想約她一起去，但她不僅不肯，還告訴我以後彆打擾她了。
對此我也無奈，但這事必須說，不說就是個大雷！而且是我接受不了，也解決不了的那種大雷！
見到牟念時，離過年還有十七天。
這次我想好了，覺得也差不多了，於是帶著禮品去的，名義也很合理——看望她母親。
牟念對於我去她家很猶豫，說擔心她母親會不開心。
我不理解，牟念跟我同歲，都22了，她母親還排斥牟念的異性朋友去家裡？而且我是以朋友看望的名義！
最主要是我想知道她母親的現狀，於是我堅持，牟念最後點頭了。
我以為牟念家裡落魄才不讓我去，但等真正走進她家，我才發覺牟念家裡也還好，很整潔，布置得也很溫馨。
其實她母親我見過，但過了這麼多年，她應該不認識我了。我覺得問題不大。
但沒想到牟念剛把我領進她家，她母親狀態就不對了，梗著脖子一直盯著我，我跟她打招呼也不應答，牟念輕聲介紹我，她母親點頭，然後再次直勾勾看著我。
我不能理解，但牟念當時眼神十分複雜，擺了擺手，把我送出門，讓我等她電話。
等到牟念電話是我從她家出來的兩個小時之後。
她很無奈，說她母親剛睡著，隨後跑出來跟我見的麵。
大概是覺得傷心，也可能是她確實扛不住了，這次牟念詳細跟我說了她家的情況——
聽完我才明白，原來當年離婚的時候，牟念父親可能一方麵覺得有所虧欠，另一方麵也為了補償牟念，所以當初算是‘淨身出戶’。不僅如此，牟父還給了一筆錢——畢竟早些年，掃黃工作...嗯，收入不錯——那筆錢算是給牟念以後的‘嫁妝’。
就這樣，她們母女就搬來這邊投奔牟念的姥姥了，然後把老家的房子賣了。在這邊租房臨時安家了。
2003年牟念姥姥腦梗去世。去世前留下了現在她們母女居住的房子，還有一個小小的門市。那個門市雖然不大，位置也不好，租金不高，但還是租得出去。所以那時候雖然為牟念姥姥突然離世而悲痛，但牟念母女反而徹底在這邊定居了，生活也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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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親2004年病發之後，還有自理能力，一切也還好。
但自2006年開始，母親的身體就越來越差，牟念沒辦法，已經開始頻繁請假了。臨近年底的時候，她母親再次中風入院，然後徹底失去獨自行動能力！
那時候牟念剛好要放寒假了，就一直照顧母親。但隨著牟念開學，隻能無奈地把母親送到了養護中心。
牟念說，按照她的想法：她知道畢業後開個小書店或者花店的夢想已經變得遙遠了，但找個工作，自己和護工輪番照顧母親的話，問題也不大，畢竟人要麵對現實。經濟方麵牟念也看得很開，覺得儲蓄還夠，而且那個小門市雖然不像繁華地點租金高，但也是筆小收入。所以等她以後畢業工作能補貼家用的時候，一切都會好轉......
但從2007年四月份開始，牟念母親就每天都給牟念打電話要求回家。牟念以為是養護中心照顧得不好，就請假趕回去了，結果牟念母親一看到她就抹眼淚，其他什麼都不說。就這樣，牟念無奈地給把母親接回家了，但因為要上學沒法長期護理，就給母親請了個護工並跟母親承諾隻要放假就回家——牟念母親同意了。
這期間也還好，牟念隻要放假就會回家看望並照顧母親。
不過好景不長，隨著2007年暑假開始，牟念在家照顧了母親兩個月後，她母親就拒絕再讓護工照顧了，每天必須看到牟念！
要知道牟念還沒畢業。2007年她本已快要開始實習了，隻要順利熬到2008年春天，就能作為應屆生拿到畢業證。可暑假馬上要結束了，牟念那時候連每次出門買東西都要跟母親反複叮囑馬上回來才行，要不她母親就哭，就絕食......
牟念讀書的大學雖然不跨省，也要坐三個小時火車，麵對這種情況，牟念無奈，隻能辭退護工自己照顧母親，這樣一來，不僅馬上麵臨的實習黃了。牟念也隻能休學。
牟念講得很平淡，但聽完我心裡特彆難受。
我建議她尋找心理醫生上門跟母親聊聊，這才知道她家存款全在她母親那裡，雖然允許牟念用，但每次取錢都會被反複追問。
隨後牟念母親來電打斷了這次溝通。臨走前牟念笑著跟我說她母親其實什麼都明白。
......
牟念走後，我給劉醫生打了個電話，請教了一下牟念母親的情況。劉醫生跟我講了很多。
他的建議是這種情況必須趕緊介入心理治療。而且跟我坦言這種情況不好處理，很容易演變成“共生依賴”。他甚至認為，牟念母親現在已經產生了共生依賴心理：一方麵可能從精神上把牟念當作自己生命的延續；另一方麵，現實角度上，她偏癱的狀況也讓她害怕牟念不管她……
於是我沒走。
第二天開始聯係社區。
從社區工作人員在我一說就麵露無奈的反應來看，我覺得牟念應該來過。一追問，果然如此。但社區表示，牟念母親雖然行動不便，但有清晰意識和表達能力，他們確實管不了……
然後我嘗試聯係了一家醫院。談妥後，再次聯係牟念，讓她轉天帶母親去檢查。牟念接受了，甚至還按我的要求編了個借口。她母親信了，也配合了。
等待報告期間，我又聯係了一家私人心理醫院。牟念大概也抱著一線希望，配合了。但她母親不配合。
當天後半夜，牟念才給我打電話。我能聽到她努力維持平靜的聲音。她告訴我很感激，然後沉默了很久，才輕聲說了句：“就這樣吧。下午我跟我媽聊了，她說耽誤了我畢業。我提議陪她過完年，然後給她找養護中心或護工，我好先拿畢業證……但她睡了。”
隨後她就沉默了。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但覺得這樣不行，讓她等我拿到檢查報告再說。
接下來，我一邊每天電話安撫著董姝予，一邊不斷鼓勵牟念。試著建議把她家那個小門市不租了，以後開個小書店，她在那邊開店邊照顧母親，我可以提供經濟支持。
牟念沉默了許久，才告訴我，她不是沒想過這個提議，甚至跟母親聊過，但她母親一直說考慮。
......
年底家裡生意需要，我無奈讓牟念等我回來，先回了趟家。
回家隻待了兩天，我就又趕了回來——牟念母親的檢查報告出來了。
看完報告，我仔細谘詢了醫生。
醫生告知：牟念母親主要是高血壓性腦出血導致的陳舊性偏癱，神經功能損傷基本不可逆。
聽到這個消息，我心一涼，但還是問出不解：“這種情況難道沒有任何恢複的可能嗎？”
醫生很誠懇地告訴我做好長期甚至終身的心理預期，坦言這類後遺症主要依靠長期康複維持而非“治愈”。甚至因為長期臥床，最後導致並發症的可能性極大。
我心沉到穀底，最後無奈詢問：“那...以她現在的狀況...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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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盯著報告，模棱兩可地回答：“這個說不準。按現階段報告，您這位親屬除了陳舊性偏癱導致神經功能缺損基本不可逆外，其他狀況還很良好......這是慢性病。”
我整顆心徹底涼了！照醫生的說法，最大可能性是牟念需要陪護一直持續下去？
隨後醫生提出了一些建議，提醒要注意後期可能出現的並發症，比如：褥瘡、墜積性肺炎、尿路感染、泌尿係結石、深靜脈血栓及肺栓塞、肌肉萎縮、關節攣縮......
我已經聽不下去了。
出了醫院，我給牟念打了個電話，確認她母親睡著後，再次提議把母親送到養護中心。
牟念沉默了好久，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地說：“我媽不去。”
這句話我聽過好幾次了，但還是再次強調：“我知道，但我詳細問過了，你媽現在這情況，加上拒絕和心理醫生溝通，你不如......”
牟念在電話那頭輕聲打斷我：“...其實我比你清楚，但那是我媽。”
我繼續勸：“她這樣做是有意的，你彆看找護工她就絕食，其實她比誰都怕死！你嘗試一下，狠下心，對你倆都好，要不然她會一直捆著你！錢方麵我可以幫忙……”
牟念接下來的話讓我心中一緊：“感謝你為我做這麼多。也謝謝你寄的書，陪我媽時沒事能看看。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她需要我，畢竟不管怎麼樣，那是我媽......”
聽著牟念的話，我被噎住。她什麼都懂，什麼都明白，可麵對自己的母親，她能怎麼辦？
試著站在牟念的角度想了想，發現無解。我一個男人都沒辦法——何況她還是個女孩……
這一刻，我才徹底明白她的壓力有多大。而且我隱隱覺得，她承受的壓力也許比我想象的還要多，以她的性格，可能還會有所保留。
無奈之下，我再次尋求劉醫生的幫助。既然牟念母親這個根源暫時無法解決，隻能考慮現階段如何緩解牟念的情緒。
劉醫生對牟念的情況表示擔憂，跟我聊了很多。他決定跟牟念聊聊，開導開導她。然後，他要求我複診……
讓我複診？
掛了電話，我抽了自己一個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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