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迎著趙桓那帶著決斷之意的目光,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地掃過沙盤上行營周遭的地形,特彆是西北方向那片河穀與山麓的交接之處。
嶽飛道:“啟稟官家,欲讓敵騎‘撞個頭破血流’,非是僅憑血勇,而需巧用地利,善用器械,更要嚴明軍紀,上下同心。末將以為,這兩日備戰,當從三處著手。”
趙桓目光專注:“鵬舉細說。”
嶽飛道:“其一,便是固壘!我軍兵少,利在堅守。請官家即刻再發軍民,不惜人力物力,將西北當麵壕溝再加深拓寬!溝底密布削尖的硬木樁!壕溝之後,鹿砦、拒馬務必層層相套,左右交錯,形成縱深!使其鐵騎衝鋒之路,步步荊棘,寸寸難行!縱能躍過壕溝,亦難在鹿砦陣中保持衝擊之勢!”
趙桓頷首:“此乃根本。李進、王權那邊,朕已令其日夜趕工,稍後朕會親自再去巡視,務必做到極致。多一層防護,將士便少流一分血。其二呢?”
嶽飛道:“其二,便是利器!營中神臂弩、床子弩數量雖有限,但皆國之重器!當儘數集中於西北角樓及沿線數個預設弩台,挑選軍中最沉穩、射術最精之士操作!輔以五百強弓手,形成遠近結合、高低錯落的箭陣!待敵騎進入三百步,無需吝惜箭矢,發重箭,專射其馬!”
趙桓目光微動:“專射其馬?”
嶽飛道:“正是!金賊引以為傲者,無非人馬合一,衝堅陷陣。然戰馬亦是血肉之軀,比之甲胄護身的騎士,更易中箭倒地。一馬倒,則馬上騎士非死即傷,更兼阻礙後續隊列,引發混亂。我軍弩箭寶貴,與其分散射人,不如集中射馬,以求最大限度打亂其衝鋒之勢!待其陣列混亂,人仰馬翻,我弓手再以火箭、快箭攢射落馬之敵,則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趙桓沉吟片刻,緩緩點頭:“以巧破力,避實擊虛……此法可行!可有效遲滯敵鋒,亂其陣腳。準!此事立刻傳令兵仗局,將所有重箭優先供給弩陣,弓手亦需備足火箭!”
趙桓又問道:“其三?”
嶽飛神色一肅,語氣斬釘截鐵:“其三,軍令!大戰在即,軍心士氣為重中之重,然軍法亦是根本!須嚴令三軍:敵騎來攻,無論戰況如何慘烈,無中軍帥旗發出明確號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營迎戰!必須依托工事,死守硬抗!弓弩手隻管放箭,長槍手死守營牆,刀盾手隨時補位!後退一步者,斬!擅自衝陣者,斬!臨陣喧嘩動搖軍心者,斬!”
趙桓眼中閃過一絲厲色:“軍無嚴律,不成方圓!鵬舉此言,正合朕意!你即刻代朕草擬軍令,頒行全軍,若有違抗,朕親自監斬!”
嶽飛躬身:“末將遵旨!”
三策說完,趙桓看著沙盤上那層層疊疊的防禦布置,眉頭卻並未完全舒展。他手指在代表營牆內側的空地上輕輕劃過。
趙桓道:“固壘、利器、嚴令,皆是禦敵於外,層層消耗。但若粘罕不惜傷亡,硬是以人馬填壕,衝破了鹿砦,逼近營牆,甚至有少數精銳翻越營牆……內層防禦,亦需有所準備。”
嶽飛道:“官家深謀遠慮。營牆之內,各部曲按方位劃分防區,層層設防,短兵相接,我軍步卒未必懼他!”
趙桓道:“短兵相接自然不懼。但朕想的是,能否在敵騎衝近營牆,或是在營牆內外廝殺最為混亂之時,再給他們添些麻煩?朕曾於……嗯,古籍中見一法,或可一試。”他略作停頓,似乎在回憶。
嶽飛道:“請官家示下。”
趙桓道:“譬如,用堅韌的粗麻繩,離地不過半尺,繃直了,暗藏於營牆內外草叢、浮土之下,多設幾道。戰馬高速奔跑,尤其是在混亂之中,若冷不防被此物絆住前蹄,會是如何?”
嶽飛先是一怔,隨即眼中爆發出驚人的亮光,他猛地一擊掌:“絆馬索!官家聖明!此法大妙!此物設置簡便,隱蔽異常,遠勝挖掘陷坑!敵騎衝鋒受阻,陣型混亂,視線受礙,最易中招!一旦前排馬匹被絆倒,必將引發連鎖混亂,人馬相踏,威力無窮!末將立刻派人去辦!”
趙桓見他領會,繼續道:“還有火油。營中火油不多,需用在刀刃上。直接潑灑,風向難控,且易誤傷。若將其裝入陶罐之中,以小型拋石機或特製強弩投擲至敵騎密集受阻之處,再以火箭引燃,使其陷入火海,豈不更佳?”
嶽飛沉思道:“火油陶罐……此法亦可行!可控性強,殺傷範圍集中。隻是拋石機需預設陣位,強弩發射陶罐需特製……時間緊迫,末將儘力一試!”
趙桓道:“好!絆馬索為要,火油罐為輔!立刻去準備!絆馬索遍布營牆內外關鍵路徑,火油罐則集中使用,待敵騎受挫混亂,或是我軍反擊之時,給他們一個‘驚喜’!”
嶽飛肅然領命:“末將遵旨!定將此二法妥善布置!”
布置完這些防禦細節,趙桓的目光再次投向嶽飛,眼神變得格外深邃,也帶著一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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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桓道:“鵬舉,工事、器械、軍令、奇計……這些都布置妥當了。但朕知道,真正的勝負手,或許還在於你之前所言的‘相機而動’。朕在此設營,便是以身為餌,粘罕若傾力來攻,其勢必如瘋虎。死守,未必能守住。唯有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他最狠的一擊,方能求得一線生機。”
嶽飛挺直了身軀,甲胄在燭光下閃著寒光,他毫不回避趙桓的目光,語氣無比堅定:“官家放心!末將已於神武右軍中挑選五百敢死銳士,皆披重甲,備好利刃!隻待敵騎連番衝擊,力竭氣衰,陣型散亂,指揮失靈之際,末將必親率此部,如鋼釺鑿石,直透其要害!或擊其指揮,或亂其側翼!一擊得手,絕不戀戰,立刻回撤!此擊,非為殲敵,隻為將其擊退,挫其凶焰,為我大營爭取喘息之機,亦為……動搖其全軍之心!”
趙桓凝視著嶽飛,從他眼中看到了屍山血海中磨礪出的冷靜,以及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決絕。他緩緩走上前,雙手用力按住嶽飛的肩膀,感受到那甲胄下的堅實。
趙桓一字一句道:“好!朕將這五百銳士,將這破局的希望,將這行營的安危,都交到你手上!何時出擊,如何出擊,皆由你臨機決斷!朕隻有一個要求——給朕狠狠地捅穿他!讓粘罕知道,這懷州行營,便是他西路軍的折戟之地!”
他加重了語氣,眼中是不容置疑的決心:“朕在此,便是要粘罕不顧一切!鵬舉,你放手去做!縱有萬一,朕亦在此,與諸君共存亡!”
嶽飛感受到官家話語中那份將自身安危置之度外的決絕和信任,一股熱血直衝頭頂,他猛地單膝跪地,頭顱低垂,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字字鏗鏘:“末將……領命!此戰,有死無生!必不負陛下知遇之恩!必不負這行營七千將士之托!”
趙桓俯身,雙手將嶽飛用力扶起:“去吧!立刻去準備!讓將士們吃飽!睡足!磨快他們的刀!兩日後,朕要在這望樓上,親眼看著粘罕的鐵騎,是如何在我們的壁壘前……撞得粉身碎骨!”
嶽飛重重抱拳,不再多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中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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