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偏殿書房。
夜漏已深,銀燭高燃,將趙桓的身影投射在禦案後的牆壁上,顯得愈發沉凝。他仍在翻閱奏疏,神色平靜無波,仿佛殿外那席卷全城的暗夜行動,不過是拂去衣袖上的微塵。
內侍總管張望輕手輕腳地踱了進來,壓低了聲音稟道:“陛下,陳指揮使在殿外求見,說是有要事回稟。”
趙桓手中朱筆未停,隻淡淡“嗯”了一聲:“宣。”
不多時,一身玄色勁裝的陳過庭快步入殿,身上還帶著幾分夜露的寒氣。他躬身行禮,動作乾脆利落:“臣皇城司指揮使陳過庭,參見陛下。”
“平身。”趙桓目光依舊落在奏疏上,語氣平淡,“事情辦得如何了?”
“回稟陛下,”陳過庭聲音沉穩,不帶絲毫情緒,“宮中內侍全德民,已查實乃金賊安插的奸細。其同黨,城南孫家藥鋪的郎中孫文斌,以及禦膳房的火頭軍王大力,亦已一並鎖定。”
趙桓筆尖微微一頓,這才抬起眼簾,目光落在陳過庭身上,帶著一絲審視:“又是這些醃臢貨色,如附骨之疽,著實令人厭煩。他們意圖何為?”
“回陛下,據全德民招供,金賊賊心不死,欲令其等尋找機會,行刺王殺駕之陰毒勾當。”陳過庭從袖中取出一份用火漆封好的供狀,雙手呈上,“此乃全德民畫押的供詞,以及從其住處搜出的金人密信與毒藥。”
趙桓接過,卻並未細看,隻隨意翻了翻,便將其扔回禦案之上,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屑與厭倦:“跳梁小醜,不自量力。除了這幾個明麵上的,還有多少藏在暗處的?”
“陛下聖明。”陳過庭繼續稟道,“全德民已儘數招出,金賊在京中尚有數處隱秘的聯絡點,用以藏匿奸細,傳遞消息。名單在此,共計一十七人。”他又呈上一份薄薄的名冊。
趙桓依舊沒有去看那名冊,隻是端起禦案上的涼茶,淺啜了一口,聲音平淡得聽不出喜怒:“既然都已查實,便一並料理乾淨了吧。朕不想再聽見這些鼠輩的名字,臟了朕的耳朵。”
“臣遵旨!”陳過庭心中一凜。官家的意思,已然再明白不過——這些人,連進皇城司詔獄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微微躬身,又問道:“陛下,是否需要臣調集人手,循著這些線索,在京中再行深挖徹查一番?或恐尚有漏網之魚。”
“不必了。”趙桓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一絲不耐,“朕沒有那麼多閒工夫與這些螻蟻糾纏不休。將這些明麵上的釘子拔除便可。至於那些藏得更深的……”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難明的弧度,“朕自有他用,留著他們,或許日後還有意想不到的用處。”
他頓了頓,繼續吩咐道:“你即刻調動皇城司精銳緹騎,今夜之內,務必將名單上之人,全部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此事要辦得乾淨利落,莫要驚擾了城中百姓。”
“是,陛下!”
“另,”趙桓放下茶盞,補充道,“自即刻起,汴京內外城門暫時封禁,待明日午時之後再行開啟。城中各坊,亦加強巡查,嚴禁夜遊。此事,你親自去傳朕的口諭給殿前司和京營。”
“臣領旨!”陳過庭沒有絲毫猶豫,他知道,官家每次有大動作,必然會伴隨著雷霆手段。
待陳過庭領命退下,殿內又恢複了先前的寂靜。趙桓揉了揉眉心,目光再次投向那堆積如山的奏折。
……
子時,汴京城。
夜色如濃墨般化不開,偶有幾顆疏星在雲層中時隱時現。各處坊門早已緊閉,往日裡喧囂的街巷此刻一片死寂,隻有巡街禁軍整齊的腳步聲和甲葉碰撞的“鏘鏘”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遠遠傳來,更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城南,一處偏僻的小酒館內。
“砰砰砰!”
急促而沉重的敲門聲,打破了酒館內的最後一絲醉意。
“誰……誰啊?都……都打烊了!明日請早!”店家帶著幾分酒氣的含糊聲音從門內傳來。
“官府查驗!速速開門!”門外響起一聲威嚴的斷喝。
未等店家反應,厚重的木門便被“轟”的一聲巨力撞開!
幾名身著皂衣、腰挎佩刀的皇城司緹騎,如狼似虎般闖了進來。
酒館內,尚有幾名醉醺醺的漢子圍坐在一張油膩的桌旁劃拳賭酒,見此情景,頓時酒醒了大半,一個個噤若寒蟬。
為首的一名錦衣緹騎校尉,目光如電,冷冷掃視一周,沉聲道:“皇城司辦案,閒人回避!若有阻攔,格殺勿論!”
那幾名酒客哪敢多言,紛紛抱頭鼠竄。
緹騎們的目標明確,徑直走向角落裡一個正在獨自飲酒的青衫文士。那文士約莫四旬年紀,麵容普通,此刻卻已嚇得魂不附體。
”孫文斌,”緹騎校尉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跟我們走一趟吧!”
那青衫文士手中的酒杯“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劣質的酒水混著碎瓷片淌了一地。他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最終隻是癱軟在地,任由緹騎將其架起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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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一處名為“怡紅樓”的伎院後巷。
一個身著綾羅、腦滿腸肥的富商,剛從樓中出來,臉上還帶著意猶未儘的淫靡笑容,口中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他身旁跟著兩個健仆,正點頭哈腰地替他整理衣衫。
“今日這新來的小娘子,滋味當真不錯……”富商咂咂嘴,回味著。
突然,幾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暗影中竄出,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張石龍,”為首的黑衣人聲音嘶啞,“皇城司有請!”
那富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酒意也醒了大半,顫聲道:“軍……軍爺,可是有什麼誤會?小的……小的一向奉公守法,從未做過……”
“廢話少說!”冰冷的鐵尺已然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讓他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去了皇城司,你自然知道自己犯了何事!”
兩個健仆想要反抗,卻被另外幾名緹騎三拳兩腳便打翻在地,捆了個結實。
皇宮,禦膳房後院的一間簡陋廂房內。
新任的火頭軍王大力,正與幾個平日裡交好的幫廚,圍著一個小泥爐,偷烤著一隻不知從何處弄來的肥雞,雞油滴落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香氣四溢。
“王大哥,還是你手段高明!”一個年輕幫廚諂媚地笑道,“這雞,怕是尚食局的都未必能弄到這般肥的!”
王大力得意地撕下一塊雞腿,正要送入口中,廂房的門卻被人一腳踹開!
“王大力!”
一聲斷喝,如同晴天霹靂,在狹小的廂房內炸響!
王大力手中的雞腿“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霍然起身,臉上滿是驚駭之色。
數名手持兵刃的皇城司緹騎,已將小小的廂房擠得水泄不通。
“跟我們走!”為首的校尉麵無表情地說道。
王大力自知無法反抗,頹然地垂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