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元年十二月初四,清晨,興慶府,正陽門外。
"將軍,宋軍有動靜了。"
城樓上,樞密院領軍使赫連雄正握著城垛上結了霜的石塊,聽到親兵的話,猛地轉過頭:"什麼動靜?"
"您自己看。"親兵指向城外,"那些宋狗……好像不是要攻城。"
赫連雄眯起眼睛。城外黑壓壓的宋軍大營裡,確實有些不對勁。平時這個時辰,那些宋兵早就開始叫囂著要攻城了,今天卻格外安靜。
"傳我軍令。"赫連雄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弓弩手全部上位,長槍兵候命。"
"喏。"
號令傳下,城頭上立刻響起一陣兵器碰撞聲。昨夜他幾乎把城中所有男丁都趕上了城牆,這些人大多麵黃肌瘦,握刀的手都在抖,但總比沒人強。
站在城頭東南角的鐵匠阿布,用那雙熟悉鐵器的眼睛仔細打量著遠處的宋軍營寨。這幾天他被強征上城,雖然心中不願,但想到家中的老娘和兩個孩子,也隻能硬著頭皮來了。
"阿布伯伯,"身邊的王小三握緊手中的長矛,"你說宋軍今天會攻城嗎?"
阿布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我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對勁……"
就在這時,城外宋軍大營中,突然響起了三聲沉重而悠長的號角。
"嗚——嗚——嗚——"
那聲音,不像是進攻的信號,反倒像是一種……葬禮的序曲。
"宋軍要搞什麼鬼?"赫連雄眉頭緊鎖,厲聲喝道,"全軍戒備!弓弩手準備!"
城頭上的西夏軍立刻緊張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城外。
隻見宋軍大營的寨門緩緩打開,從中走出的,並非是潮水般的攻城部隊,而是一支氣氛詭異的儀仗。
數百名身著玄色鐵甲、麵無表情的宋軍士卒,手持長戟,步伐整齊地走出。在他們中間,一輛巨大而簡陋的囚車,被八匹黑馬拉著,緩緩地向城下駛來。
"那……那是什麼?"城樓上的西夏士兵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車子……"阿布咽了口唾沫,對身邊的王小三說,"這車子是專門關重犯的……我見過這種鐵條,比一般的要粗三倍……"
王小三握緊手中的長矛,眼中閃爍著不安:"阿布伯伯,你說車裡關的會是誰?"
"不知道……但絕不是什麼好事……"
囚車越走越近,當它停在距離城門約三百步的距離時,城樓上所有西夏將士,都看清了車中的景象。
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車中,一個曾經如山嶽般雄壯的身影,此刻卻像一灘爛泥般癱倒在那裡。他頭發散亂,滿臉血汙,身上那套標誌性的金邊甲胄早已破碎不堪,四肢被粗大的鐵鏈鎖著,琵琶骨甚至被鐵鉤洞穿,整個人,沒有一絲生氣。
"察……察哥……大將軍?"
一個年輕的西夏百夫長,用顫抖到不成樣子的聲音,喃喃地念出了這個名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在他心中如同天神一般、戰無不勝的大將軍,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城頭上,一片死寂。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不可能!這不是大將軍!是宋人的奸計!是他們找了個相像的囚犯來動搖我軍軍心!"赫連雄第一個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但他那劇烈顫抖的身體,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不……真的是察哥將軍……"人群中,老兵嵬名阿古緊緊抓著城垛,眼中含淚。他曾經在察哥手下服役十年,對這位將軍的相貌再熟悉不過。"那道從左額延伸到右頰的刀疤……那雙眼睛……都是察哥將軍的……"
"怎麼可能?察哥將軍不是帶著四萬大軍在東邊和宋人打仗嗎?"一個年輕士兵不敢置信地說。
"四萬大軍……"另一個士兵喃喃自語,"那四萬大軍呢?"
就在這時,宋軍陣中,一騎高頭大馬緩緩而出。馬上端坐一人,身披銀甲,須發皆白,麵容沉穩,正是大宋西征大元帥,折可求!在他身側,楊再興等一眾悍將立馬橫刀,殺氣騰騰。
折可求立馬於陣前,他沒有看城樓上的赫連雄,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囚車中那個奄奄一息的身影,緩緩開口,他每說一句,身旁數十名嗓門洪亮的傳令兵便齊聲怒吼,將他的話語化作滾滾音浪,送上興慶府的城頭。
折可求:"西夏的將士們聽著!"
宋軍傳令兵齊吼):"西夏的將士們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