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兀術將手中金杯重重頓在案上,酒水四濺:“宗望,你從上京帶來這道詔書,到底是什麼意思?”
完顏宗望解下被風雪打濕的大氅,麵無表情地遞給親兵:“兀術,看不明白麼?是陛下的意思。”
兀術豹眼圓睜,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某自然看得明白!議和!某不明白的是,為何要議和?某在狼心穀與韓世忠對峙,雖未能全功,亦不曾落於下風!為何要議和?!”
宗望走到炭盆邊,伸出凍得有些僵硬的雙手,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可的疲憊:“那你為何不問問宗翰,他為何也不言語?”
主位上的完顏宗翰端坐如山,這位西路軍的統帥,臉上滿是冰霜。他緩緩抬起眼皮,掃了兀術一眼,目光最終落在宗望身上,聲音沙啞如鐵石相擊:“宗望,你接著說。陛下為何要議和?”
宗望直起身子,看向帳內諸將:“陛下有言,西夏已亡,我大金已失西線之臂。河北完顏塞赫兵敗,趙構偽朝覆滅。我等在河東,與宋軍對峙數月,亦是徒勞無功,損兵折將。國力已不逮,府庫亦空虛,不宜再戰。”
兀術冷笑一聲:“國庫空虛?我女真男兒自馬上取天下,何時靠過府庫裡的那些銅錢?宗望,你這番話,倒像是南朝那些文官說出來的。”
宗望並不理他,隻是看著宗翰:“宗翰,你以為呢?”
宗翰一擺手,打斷他:“某隻問你,汴京城下,十萬大軍,你為何退兵?”
宗望麵色一僵,沉聲道:“南朝君臣一心,其誌甚堅。勤王之師四集,我軍疲敝……”
宗翰冷哼一聲,再次打斷:“某再問你,某家在太原城下,兵力數倍於敵,為何亦是無功而返?最後落得個剝皮峽之敗?”
宗望沉默。他知道,這是宗翰在借機發難,清算舊賬。
宗翰緊盯著他,一字一頓:“我二人皆敗於那趙桓之手。你敗於堅城之下,某敗於其運籌帷幄之中。兀術雖未大敗,卻也未能擊潰韓世忠。此皆是事實,對也不對?”
兀術不服氣道:“宗翰!狼心穀一役,若非你部未能及時合圍,某必能取韓世忠首級!”
宗翰冷冷地看著他:“即便取了韓世忠首級,那河北的嶽飛呢?那熙河路的劉法呢?那如今已儘收西夏故地,攜大勝之威的趙官家呢?你一人,能敵得過南朝百萬軍民麼?”
兀術被問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漲得通紅。
宗望見狀,接口道:“宗翰所言極是。兀術,非是我等怯戰,實是眼下時局,於我大金極為不利。陛下正是看清了此點,才行此權宜之計。”他加重了語氣,“更何況,你等可知,西夏是如何亡的?”
帳內諸將皆是一愣。西夏亡了的消息他們知道,但如何亡的,卻語焉不詳。
宗望從懷中取出一份抄錄的塘報,擲於案上:“這是從西夏逃回的探馬,冒死帶回的情報。宋人有一種新式雷火,名曰‘神威將軍筒’。其聲如巨雷,其勢可裂地。靈州堅城,半日即破!察哥數萬大軍,在賀蘭山下,被宋人以步卒列陣,用那神器正麵轟擊,一戰而潰,全軍覆沒!”
他掃視著帳內眾人震驚的臉龐,繼續道:“那趙官家,用兵狠辣,心計深沉。西征之戰,四路並進,環環相扣。滅國之戰,前後不過兩月!如今他已儘得西夏之地,兵鋒之盛,遠勝往昔。這,才是陛下真正忌憚之處!”
宗翰拿起那份塘報,越看臉色越是陰沉。兀術也湊過來看了一眼,臉上的怒氣漸漸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所取代。
宗望長歎一口氣:“陛下遣我前來,便是要與二位商議,如何與南朝‘談’。陛下之意,是想以土地、錢糧,換取至少兩年喘息之機。待我大金恢複元氣,仿製出他們的神器,屆時再揮師南下,一雪前恥。”
兀術緊握雙拳,聲音有些發顫:“土地?要將何地與那趙官家?”
宗望道:“陛下說,山東之地,遠離我腹心,可讓出大部。”
宗翰冷哼一聲:“倒是好算計。拿一塊燙手山芋丟給南人,讓他們去與那些義軍、盜匪糾纏不清。”
宗望繼續道:“錢糧,亦可商議。唯獨燕雲、河東、河北三處要地,寸土不讓。此乃我大金南下之根基。”
兀術追問:“那名分呢?趙官家若要我等稱臣,又當如何?”
宗望眼中閃過一絲屈辱,聲音低沉:“陛下說,一紙空文,無關痛癢。若他要,便給他。”
“給他?!”兀術幾乎要跳起來,指著宗望的鼻子怒罵,“宗望!你瘋了!要我大金向南朝稱臣?此事若是傳出,我女真男兒還有何顏麵立於天地之間?!”
宗翰亦是臉色鐵青,猛地一拍案幾:“荒唐!此事絕無可能!某寧可戰死沙場,也絕不受此屈辱!”
宗望看著暴怒的二人,心中苦笑。他知道,這才是最難的一關。他緩緩道:“二位稍安毋躁。此事,亦是韓企先所獻之策。其言,南朝皇帝亦非真心求和,不過是想借此機會羞辱我大金,讓我等自亂陣腳。若我等在名分上寸步不讓,正中其下懷。屆時,他便可名正言順,指責我大金毫無誠意,再起刀兵。如此,我等這緩兵之計,便徹底落空了。”
兀術怒氣稍減,卻依舊不甘:“那也不能就這麼答應了!我等可以與他周旋!”
宗望搖頭:“陛下說,如今主動權在南人手中,我等沒有周旋的餘地。要麼,答應他的條件,換取時間。要麼,現在就與他決一死戰。二位,選吧。”
帳內再次陷入死寂。宗翰與兀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儘的憋屈與憤怒。他們是何等驕傲的女真人,何曾受過這等窩囊氣。
良久,宗翰長歎一聲,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頹然坐回主位上,揮了揮手:“罷了,罷了。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我等……遵從便是。”
兀術見宗翰鬆口,雖心有不甘,卻也知道大勢已去。他惡狠狠地瞪了宗望一眼,轉身走出大帳,將滿腔怒火,都發泄在了那呼嘯的風雪之中。
宗望看著兀術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麵色灰敗的宗翰,心中並無半分得色,隻有一片冰涼。
從這一刻起,他們三人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無法彌補的裂痕。
“宗翰,”宗望低聲道,“你保重。某此去汴京,無論結果如何,皆是我大金的命數。”
宗翰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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